楼越想越不对,先头的王太医从来没提过血瘀这个说法,便问她,“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
彤云想了想,红着脸道:“侍寝前刚完。”
音楼心里一跳,凑近了说:“我以前刚进宫时尚仪嬷嬷指点过,才落红最容易受孕,你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这下子傻了眼,简直像道破了天机,两个人怔怔对视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要是有这说头,两个太医怎么都不言声?”彤云撑身坐起来,自己心慌得厉害,压着胸口低喘,定了定神道,“才一回,不能这么巧。”可是细思量,这症状以前都没有过,真往那上头靠,越靠越实在了。她惶骇捧住了她主子的手,“被您一说我真不踏实,是不是两个太医都忌讳我是宫女,不方便直言?”
音楼也没了主意,喃喃道:“他们都是肖铎的人,应当不讳言的。”回身看外面,天都黑透了,宫门下了钥不好走动,暗琢磨着明天天亮得请他来说话,看能不能把方济同带进来。宫里御医的手段似乎并不高明,上回她要死要活,还是外头带药进来治好的。彤云这病症拖了有十来天了,总不见好,万一真有了身孕,捂着可要捂出大祸来的。
然而算计虽好,不及变化来得快。早上才睁眼,慈宁宫来了几个嬷嬷,进了哕鸾门各有各的去处,两个进来给音楼请安,两个直奔梢间。音楼披了氅衣出门,看见彤云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披头散发连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她心里吃惊,高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衙门拿人是怎么的?”
两个嬷嬷赔笑蹲了个安,“端妃娘娘别着急,咱们是太后派来的。因着太后今儿早起听了些不好的传闻,要请娘娘和彤云姑娘过慈宁宫问个话。娘娘快收拾收拾,这就跟奴婢们过去吧!”
惊动了太后,看来要出大乱子了。如果是潭柘寺祭祀的事,昨儿罚了一回,皇帝也说了既往不咎的,那今天这是为什么?音楼知道不能慌神,一慌神容易露马脚,左思右想,既然牵扯上彤云,大概是昨晚上那个太医那里出了岔子。
“太后问话,我们没有不去的道理,嬷嬷这么急吼吼的做什么?见老佛爷总得叫人穿戴好,这模样到跟前,好看相么?”她上前格开了架住彤云的人,扶她进殿里去,扬声叫宫女伺候更衣,悄悄对站班的太监使个眼色,让他赶紧上司礼监通知肖铎。
“主子,这回大事不妙了。”彤云紧紧扣住她的腕子,手指勒得发白,“不管怎么样,您什么都不能承认。奴婢着了道不打紧,有您和肖掌印,我就有指望。要是您松了口,把他拖下水,咱们就什么都不剩了。您光叫冤,可劲儿哭,问您什么您都不知道,记住了?”
再多的话来不及嘱咐了,慈宁宫的人等不得,进来盯眼瞧着,扯过宫婢送来的衣裳粗手粗脚一通包裹,拉扯着就把彤云搀架了出去。
音楼没法子,只得在后面跟着。进了慈宁宫简直是三堂会审的架势,皇太后在宝座上坐着,两腋是贴身的哼哈二将。下首还有皇后、荣安皇后和贵妃,一个个觑着两眼瞧她们。领人的心眼儿坏,一把将彤云掼到地上,她身子本来就弱着,哪经得起她们这通折腾,伏在地上连跪都跪不起来。
音楼上前搀住了,给太后和皇后磕头,哭道:“老佛爷最慈悲的人,我跟前宫女哪里不周到,犯了错处,我这个做主子的替她赔罪。她今儿身上不好,瞧瞧病得一滩泥似的,委实受不得这么施排。老佛爷开开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太后坐在南窗下,一脸怒色打量底下伏跪的人,恨声道:“你别忙,用不着替你奴才讨人情,回头问明了,连你一道开发。”往前挪了挪身,咬着槽牙冷笑,“我原说不能晋位,皇帝闹得不成话,这才破格儿封了妃。如今这是什么意思?竟要成精了不成?把那些污秽气儿带进来,好好的宫闱叫你们弄得不成个体统!”手指往彤云面门上一指,“我问你,你肚子里是谁的种?老实交代,还能留你个全尸,要是敢跟我耍滑,管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音楼一下子塌了腰,果然是的,大约先前孩子小,王坦瞧不出症候来。昨天又发作一回,偏巧换了人,这事就捅到皇太后这里来了。
荣安皇后自从上回被肖铎恐吓,好几天打不起精神来。陈庆余是她的人,盯着哕鸾宫许久了,本来是防着音楼坐胎的,没想到捡了个天大的漏,高兴得她一晚上没睡好。步音楼可恨,她身边的人也都该死,这回终于叫她抓住了把柄,一气儿把主仆俩踩碎了才合她的意,于是今早宫门一落钥就急匆匆赶过来告发了。
“活长了这么大,没听说这么荒唐的事儿。阖宫只有皇上一个爷们儿,端妃记档也只一回,怎么主子没动静,奴才倒怀上了?”她靠着椅背拨弄手里十八子手串,转脸对皇太后道,“老佛爷,这种秽乱宫闱的事,一定要彻查才好。宫人走影儿,那是要剥皮下油锅的。多亏了陈副使留了个心眼儿来通禀我,否则大伙儿蒙在鼓里,回头孩子落了地,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么!”
音楼早料到是荣安皇后背后捣鬼,她抬眼看她,哂笑道:“赵老娘娘不是今天才算计哕鸾宫的,里头内情,我不说,留你个脸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说彤云怀了孩子,证据呢?咱们宫一向有专门的太医伺候,王坦是太医院院使,也是皇上亲指的,曾替彤云瞧过两回病,从没有怀孕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