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匆匆再次穿上正装,宣汲黯进来。
主爵都尉汲黯进得宣室殿,按仪制行叩拜君王的大礼。刘彻正襟危坐受了,待他礼毕之后,才和蔼地道:
“如今夜深,宫门已经下匙,汲大人此来,想必有要事?”
汲黯昂然道:“臣确实有要事,只是惊扰陛下,甚是惶恐。”
这是个矮小的老人,象一棵经历了太多风霜,已经被历练得只剩下筋骨的老树。但是,眼光一展间仍然精芒四s,异于常人。他素来耿直,此时虽然口中惶恐,但刘彻看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惶恐的样子。
汲黯继续言道:“陛下!臣来是想询问,大将军得胜回来,陛下准备如何封赏呢?”
汲黯一开口,天子刘彻便笑了:“都尉大人,现在来说大将军的封赏是不是太早了些?前方战报,大将军才二次出定襄,胜负未分呢!”
汲黯脸上十分郑重地道:“正是因为大将军未归,才来和陛下商议,否则,便来不及了。”
“哦?”刘彻纳罕,知他必有话说,便道:“都尉请说。”
不待汲黯说完,刘彻已经脸s铁青,心中怒火越来越炽了。如果眼前不是汲黯,而是其他朝臣的话,他便要大声呵斥了。但尽管强自忍耐,他的态度已经变得冷漠和威严,像是刺猬被侵犯到了软肋,竖起了全身的刺。
多年以来,也有人或隐或现地说过那人的坏话,但是,都是略作试探便被他的态度吓回去了。
没有人可以说那个人的不是,就是汲黯也不行!
他冷冷地打断汲黯话,强压住怒气地说:“都尉多虑了。朕相信大将军绝无二心!便是全天下负了朕,大将军也绝不会!”
他此时神情已变,双眉间隐隐有风雷之s,眼光锐利而威势无比。
若是旁人,早就吓得禁言不敢再说,但是,汲黯x本刚直,是多年老臣,又一心为公,心中无愧,因此上装作没看见这君主忽变的脸s,继续说下去。
“陛下,臣也相信大将军绝无二心的。”
刘彻疑问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厌恶之心,似乎在说:“既然这样,你这个老货还来说什么?”
汲黯不管他如何想,自顾自的思路说下去:“陛下!臣和陛下一样,也知道大将军对我皇一片忠心。但是,陛下,我二人如此想,但全天下是否会这样想呢?”
刘彻眼光一闪:“哦?”
“陛下,如今大将军功在社稷,有目共睹,而我皇陛下对大将军的礼遇也人尽皆知。如有宵小之辈,借大将军之威,做出危害社稷之事,陛下又如何应对?”
刘彻一怔。
“陛下,如今朝中,对大将军已行跪拜之礼,这对于大将军来说,恐怕是祸而非福呵!”
刘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汲黯叹息一声:“陛下!朝中众臣行跪拜之礼,除陛下外,朝堂中唯大将军一人。对大将军来说,容易助长骄矜之心;而对其余心存希幸的下臣来说,大将军便成为各怀心机的目的。如此,陛下想敬大将军反而因此陷大将军于各s纷争里。”
刘彻愣住了,这一节他倒从来没有想到过。
汲黯见刘彻迟疑,便知话已经起了作用,便加紧说下去:“陛下,如今大将军掌全国兵权,如有人趁机作乱,恐怕第一个要拉拢或者对付的,便是大将军!”
刘彻心中砰地一跳:如此,岂不是陷他于危险境地!
这里汲黯又加上一句:“就算大将军忠心不为所动,作乱之后,那宵小乘机反咬一口,陛下是信还是不信?朝堂之上,大将军与其牵连可说得清?那时,陛下又如何处置大将军?”
他句句有理,刘彻已做声不得。
汲黯见他如此,长叹道:“陛下,不宜欲爱之,反害之啊!”
“陛下,老臣无礼,为社稷作想,有话也不得不说。如今大将军连战连捷,将士钦服,军中威信无人可比。陛下军中,最能打仗的将军,皆出自于大将军门下;陛下朝中,因军功封侯者,无不感念大将军之恩惠。陛下,就算大将军忠心无二,如此威势也是人臣大忌!”
刘彻听了,竟如闷雷响起,心中不断只是自问:“会这样么?会这样么?”
忽然眼前浮现出当时卫家丧事,他私去卫府探视,意外看见卫府来访的人等,似乎皆是朝中军中大员;而卫府彻夜如同白昼,人语喧哗;外面的下马墙上,挂满了一排排的马鞭子……
“仲卿绝不会有二心的!”他坚信。
但是,他也知道,汲黯的话,从一个君主的角度来看,是对的!若是此话是旁人所言,刘彻只会当他是个p,肯定是嫉妒中伤大将军,但是,这是素来正直的汲黯所言,他不得不郑重考虑!
是的,卫青对自己是绝对的忠心,他毫不怀疑,但是,按汲黯所言,他必须防备有人借卫青威势在朝堂或天下与他帝王的权利分庭抗礼。
万一有那种情况发生……后果会是什么?
是失了天下,还是失了那个人?
哪一样,他都无法担承!
难道事情在自己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面?刘彻苦苦思忖着。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汲黯虽然夜觐皇帝刘彻,但两人所谈并未避人。
于是,第二天,平y公主便知道了汲黯对皇帝所说的大概意思。虽然平y侯曹寿已死,但作为皇帝最信任的长姊,宫中最有权势的公主,平y有能力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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