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释心头大震。暗中稳了稳,喝口茶,才道:“略有耳闻。听说他私开边贸,勾结异族,攫取重利,最后被御史台定为“谋逆”。”
“那大哥知不知道,谢将军已经平反了呢?”
“你说什么?!”子释猛地站起来。滚热的茶水洒在手上,浑然不觉。
“大哥!”子周吃惊。瞧见子释手背红了一大片,赶紧冲出去拿了烫伤膏来。所幸并不严重,很快处理妥当,兄弟俩重新坐下说话。
子周看着大哥,等一个解释。
子释却道:“你先把平反的事给我仔细说说。”
“平反的诏书,是凤栖十二年底下的。听蔡老说,当时西戎兵已经入关,直逼銎阳。朝里很
多人忽然想起谢将军在冷月关守了十五年,时有边衅,却安然无恙。若没有他生前从其他几个蛮族手里采买的大批良马弓箭,威武军只怕更无还手之力。恰在此时,一个军中小吏呈上了偷藏多年的谢将军遗奏。遗奏中痛陈西戎狼子野心,异动频频,而威武军粮饷短缺,处处艰难……据说朝中上下,看了那封奏折,无不落泪……
“最后皇上命理方司重新调查,结果证明谢将军满腔精忠报国之心,或有事急从权之举,绝无贰心谋逆之实。朝廷于是下诏给谢昇将军平反,罢了刚刚升任秘书副丞的原兵部尚书朱高轩大人,罢了已经调任京兆尹的原右谏议大夫范明堂大人,又黜了几个当初经手此事的御史,其他因此牵连罢免降黜的官员多达数十人。”
仿佛被某种力量压迫着似的,子周长吸一口气,接着道:“还有,左相徐慜之大人当年曾一力主张对谢将军严查严办。原本这件案子,判为私敛贪污,亦非不可,最后却因左相态度坚决,要……为国除害,定了“贰心谋逆”,诛三族,斩立决。所以……徐大人愧疚难当,诏书颁下当天,就吞金自尽了。”
子释听完这段,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没想到,这桩案子,案发时朝野震动,牵连广泛。平反时又折了这许多朝中大员……凤栖十二年底,是了,那时候北方已经乱成一团,朝廷邸报送不出来,以致彤城竟压根儿不知道……”
大哥对此案反应太不寻常,子周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子释。
“不知……谢将军还有亲人在世否?”
“当日诛父、兄、子三族,谢氏中人全部未能幸免。但是,罪不及母族妻族。谢将军母亲早逝,母族衰微,谢夫人却是庆远侯韩先yòu_nǚ。蔡老说,事发之后,韩府曾逼她归家,她却执意与丈夫同生共死,所以——”也许是被大哥凝重的态度感染了,子周越说越沉痛。说到惨烈处,心中竟隐隐撕扯起来,以致无法继续。
兄弟俩默然相对。过了一会儿,子释轻轻问:“谢昇将军的表字,是不是“启明”二字?”
“是。”文件中有相关资料,子周是看过的。况且,“昇”即旭日东升,正合“启明”之意。——不过,大哥怎么知道?
“子周。”子释近乎悲悯的看着弟弟,“下边的话,有一些是我听到的往事,有一些却是猜的。之前不敢讲,现在,都告诉你罢。你先好好听着,别难过……”
预感到即将呈现在面前的是什么,子周不禁紧抓住大哥的胳膊,微微颤抖。
“你知道,爹爹曾经外放西北,做过两年凉州刺史。虽然从未明说,但他老人家和谢将军,定是故交旧识。谢将军案发之时,爹爹致仕居家已近六年。可是——你和子归凤栖五年三月来家,与谢将军罹难之日相差不过半月……”
握紧弟弟的手:“爹爹临终前,曾经提到一个名字。你大概没听着,我记得……正是“启明”二字……爹爹这个人,一向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越是倾心相待,外人看着越是关系平平——大概正因为如此,才不但没有被牵连,还能护住你二人逃脱……”
虽然开始说是猜测,但话说到这一步,兄弟俩都清楚,真相已经揭开。
第〇四五章 苦肉为计
秋波弄的生意,从正月十六才真正好起来。原来年节里除了各项服务价钱翻倍,恩客们还须另外备下应景的赏赐,花销比平日高得多。不是货真价实大富大贵子弟,正月十五以前是不敢摸进青楼去的。那些专等出了十五上门的嫖客,民间有个诨号,叫做“十六少”。
到得正月底,天气渐渐回暖,天勺湖面也开始破冰行舟,秋波弄里一天比一天热闹。普通汉子后生,也就这时候兜里有几个闲钱,谁不想趁此机会销魂一把?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过了正月,又是一年奔波挣命等着,得销魂时且销魂。
总的来说,秋波弄南面临湖的院子,档次较高。北面十来条胡同,多数是些廉价妓窑。也有不少小门小户的私娼,靠针线浆洗度日,顺带做点皮肉生意。一过正月十五,这些地方可就闹腾起来了。庸脂俗粉癫蜂浪蝶往来出没,婬词秽语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把整个秋波弄带得愈发放荡。
这天二皇子一行人从香雪楼出来,已近丑时。整条街人来人往,灯火通明。唯独北面中间几条胡同,形制规整,却冷清异常。长生早留意到这怪现象,始终没观察出结论,于是问倪俭:“那几条胡同怎的没人去?”
倪队长最近虽然常来,却不熟悉京城掌故,于是回头问手下。
一个喜好交游的侍卫凑上来:“启禀殿下,听“精忠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