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兵南下时,统共分了三路。
东路,是四皇子完颜宗弼麾下的骑兵,号称金国最厉害的一支铁浮屠,如今仍旧蛮横地盘踞在华东平原上,拖着辎重和宋俘缓慢北上。
中路,是二皇子完颜宗望麾下的步兵加骑兵。但现在,这支金兵已经基本被吞吃干净,连主帅也已经提前暴毙。并且,由于西军治军甚严的缘故,金国上京也只是大略知道了万夫长谋.反、皇子病逝的消息,对宋军占据金营、放走宋俘之事一无所知。
西路,就是金国相国公子完颜宗翰麾下的人马了。事实上,包括赵瑗在内,大家对这路金兵几乎一无所知——因为它既无大功也无大过。眼下宋军对这支西路军,顶多也只能骚扰而已。
赵瑗所谓的“回流”,就是激反宗弼手下的那支东路军,金国最强铁浮图。
还记得原先被赵瑗打断腿的那几位金国俘虏么?
他们连同最近烦躁兼且暴躁的宗弼一道,都被赵瑗拨拉到了第二步棋里。
第一步棋,从天子矫诏到金营夜惊再到宗望暴毙最后诈擒宗弼,赵瑗走得非常漂亮。
所以,她也很希望自己的第二步棋,能走得和先前一样漂亮。
在赵瑗刚刚说出“回流”那个字眼时,赵构明显皱了一下眉。很快地,他将手轻轻搭在了赵瑗肩上,有意无意地看了宗泽一眼:“我们回去说。”
赵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一沉肩,将赵构的手滑了下去。
赵构,在打亲情牌?
她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赵构是想让她在自己和赵桓之间做出选择。
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帝姬不是吗?
赵瑗隐约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背心窜起一阵碜人的寒意。
“嬛嬛。”赵构上前两步又转了个身,直面者赵瑗,依旧用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说道,“此处人多口杂,我们进中军帐罢。”
赵瑗瞳孔微缩。
中军帐……是个代称,代表了此时大宋最高的军事将领会议。
她迟疑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嬛嬛是个聪慧的女子。”赵构一扫先前的些许阴郁,笑得如沐春风,“想必嬛嬛也知道,孤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殿——”宗泽急急开口。
赵构伸手阻止了宗泽,面上依然在笑着,眼底却渐渐多了一抹幽深:“一同去罢。”
赵瑗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了目光:“是,九哥。”
大宋最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有资格参加的不过三五人,其中还要剔除掉一个专门充当背景板的赵构——因为他经常听不明白。不过,虽然听不明白,赵构却依旧兴致勃勃地听着,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赵瑗心中愈发笃定起来。
这种姿态,若是由一位王爷来做,那便是图谋不轨;若是以一位帝王来做,那便是从谏如流。
虽然赵构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她也并不打算对此做些什么、或是表示些什么。只要能回到仁宗时的歌舞升平、再有唐太宗时的皇图霸业,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又和她有什么干系?
就在赵瑗神游太虚的那一小段时间,宗泽已经将眼下的情形想诸位将领阐述了一边。此时围坐在案几旁的,有小半是带兵的将军,譬如宗泽;另外大半是枢密院的正使副使,一群卡着军.队命脉的文官,却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这就是大宋才有的奇景,文官统御武将,习惯性贻误军机,也习惯性以死殉国。
赵瑗侧头听了一会儿,发现众人的议题已经转移到了如何出兵上。武将果然不愧是武将,不过三两下,就敲定了出兵的策略。先前宗泽说得一点不错,朔州占据了地利人和;可涿州明显也是一块肥肉,明晃晃地吊着诱人;无论从哪一路出兵,都称得上一场奇袭。
“诸位……”
赵瑗才刚刚开了个头,所有人的目光便刷地聚集到了她的身上。赵构斜坐在案几旁用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却有意无意地泄露了一丝阴郁。此时已从枢密院副使转为正使的李纲缓缓站起,皱着眉,雪白的长须一抖一抖地:“你是……”
“不过军中一妇人耳。”不知是哪个混蛋文官开始摇头晃脑地抖书袋。
赵瑗嗤嗤一声轻笑:“阁下这般先入为主,可是领军的大忌。”
那人刷地白了脸色,连连向赵构讨饶。这里在坐的虽然大半都是文官,却是足以领导武将的文官。若是被扣上一个“领军大忌”的帽子,轻则罚俸重则丢官,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构略微抬了抬眼皮,压根儿没把那人放在心上,反倒转过头,温和地对赵瑗说道:“继续。”
赵瑗称了声谢,娓娓道来。
“诸位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难道不晓得,兵贵神速的道理么?虽然从朔州出兵,的确称得上一招妙棋;可是,若要从朔州一路打到燕州……”
“小女娘又在胡说八道了。”还是刚才那位讨厌的文官在发话,“谁说我们要去打燕州?”
即便赵瑗耐性极好,此时也不免觉得眼皮跳了两下,突然特别想揪着那家伙的领口丢出去。可那家伙绯袍在身,官阶估计不低,断然丢不得。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果然武官们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在看着他。
燕州牢牢卡着山海关与古北口,是北大门最险要的一处关隘,易守难攻。若不是当初被石敬瑭割让给了契丹,金人哪有那么容易南下?如果当真要给金人一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