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此时腹中正当饥饿,但又不知是否饿得过了,一桌佳肴萧纵分明想吃,入口却有些不对味,一块松仁鲈鱼直从嘴里一直腥到胃里。萧纵压着胃中隐隐的翻涌,挑着几个平日顺口的菜点和着汤水不紧不慢进膳,约摸差不多饱了,才布巾拭了嘴,令撤走吃食。
撤膳后,萧纵着王容把今日朝臣们呈递上来的折子都取到寝宫中来。王容应令,不多时便领着几个小太监抱来了几摞奏折,呈于圣驾,“皇上,今儿折子不多。”
萧纵披着外袍坐到了桌案后。
长睡一天,不是他想要逃避什么,他也不可能真的逃开什么避去什么,他只是要沉淀一些东西,放开一些事情,收拾混乱,平复冷静。
时局和处境已不容他丝毫喘息松懈,江山前途未卜……已经发生了的事便就是发生了,不论是将要威胁大周命脉的叛乱战火,还是折了他尊严的床第之迫,都是……无从改变,再多翻覆,不过撕耗心神,无意亦无益。
沉静下来,该他顾及的,当下之重,只在平楚乱。
萧纵翻着堆叠的奏本卷轴,从中挑出了几份放在手边,展开其中一道卷轴示阅。王容躬身在一旁随侍,奉上茶水,“皇上,入夜有些阴冷,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萧纵接过杯子,目光却一直落在面前的卷轴上没移开。这是韩溯呈上来的一份草诏。
与楚王交战,他少不得要向天下下诏,诏令诸侯与他共对司马庸。原来韩溯瞬息应对,绸缪先行,已经连诏书都替他拟上来了。
翻开手边另一份奏折,也是韩溯上的,王容在旁禀告,这个折子是韩溯今日日铺之时进宫,因着他尚在睡,临时写下了。萧纵阅完,合上静坐了片刻。有人能尽心为他设想,替他顾虑那些他疏漏的地方,忠于他,扶持着他,便是他的幸。
第二日一早,萧纵临朝。
登上御座,俯视朝堂,当下势态如何,已无需他再多忖度,深潭之水,表面看不见波纹,底下暗潮涌动,随时触发。
司马贤的死讯,便将是这个触发的开始,是天下战乱的引子。
此事,他还没有正式向外昭告,楚王那厢大约儿子刚死,立刻举反旗难免招世人揣度,自伤声誉,需要装个不知情的样子,回旋几天,也还没有向天下哭诉儿子死在京师。
萧纵看着御阶之下,殿中安静异常,朝臣们端身垂目,气氛隐约有些惶惶不安。
瞥眼朝文臣班列里几个空出来的位置看了看,刑部两个官员外加吏部一个侍郎,图谋危害社稷,昨日已经被秘押进天牢听候他处置。
司马贤身亡的风声,这大明殿中一众朝臣,大约不少人已有所揣测。
他本就无意拖压隐瞒此事,也不可能瞒得住,既然楚王迟早是拿此向天下做文章,污他不仁,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目光扫过殿中文武一圈,萧纵高坐御座,俊雅面容平静冷肃,缓缓向底下众臣开口,声音沉定而冷然:“楚王二公子前日已经被其父暗布在身侧的死士刺杀,身死于竹湘院内,朕甚痛之。楚王在外,自恃自诩仁义,实则冷酷毒辣,弑子而欲图谋天下,丧人伦,祸及苍生,不仁不义,天下共愤。”
这一席话,萧纵并没有掺进多少愤怒或者激昂之情,甚至少有情绪,他只是平缓沉静地道出口,但荡在殿中,却掷地有声。
司马贤当真命亡,单这一道消息足以在大殿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更不必提萧纵直指是楚王杀了自己的公子。
众臣被天子的几句话震在朝列里惊疑惶然,想要炸窝,可抬眼瞅了瞅端坐上首的萧纵,却无人当真第一个踏出列发言。
本就安静的朝堂一瞬间似乎更沉寂了几分,片刻之后,才隐隐叠起阵阵私语之声。
萧纵看着底下,众臣在班列里骚动交首,反应各异,有震惊,有疑虑,不可置信,也有满面激愤。各种声音窃窃碎乱。
只稍顿片刻,萧纵便再度发话,他意不在取信朝臣,他只要下了这朝堂,朝臣去替他取信天下,他也不想听谁站出来抒表见解,他只宣布一个决定。
“楚王居心叵测,阴狠不仁,图谋不轨。朕为天下,发兵诛之。”
低缓的声音蕴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坚决荡在大明殿高挑的殿宇,殿内骚动骤然而止。众人抬眼见高位上的天颜,天子玄色帝服塑身,广袖扶着御座扶手,冕旒轻晃,面容俊雅,形貌与之往常并无多大不同,只是似乎浑身都沉着一股压人的冷静,一眼扫下来,目光平静,却让人无法开口。
萧纵扫过一殿安静的朝堂,接着宣告,秦王拓跋锋将率军出征与骠骑将军任不悔一同征讨楚王,振皇威朝纲。明日辰时,皇城外设高台,他将拜秦王为帅,界时百官,人人到场,朝服观礼,替秦王出战送行。
战火将燃,对手是楚王,人心浮动,在天下面前仗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