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名振将斥候们用性命换回来情报在心里边归纳了一遍,手扶桌案,沉吟不语。老实说,情报太少,也太凌乱,远不够制定一个周详破敌之策所用。但他能得到 的只有这么多了,能拥有的准备时间也只剩下了最后几个时辰。斥候们被发觉后,张金称肯定在明天一早就会得到锦字营锐士已经赶回的消息。以张金称的为人,他 肯定不愿意跟锦字营正面交战,而是不顾一切猛攻平恩,试图抓住杜鹃和众人的家眷来逼大伙束手就擒。
教头,咱们跟老贼拼了吧
对,就是死,也要让老贼跟着一道去见阎王爷
见程名振始终不说话,大伙的越发感到绝望。张金称是什么人他喜欢生吃活人心肝。在程名振没入巨鹿泽之前,张家军每破一城,几乎不会留下任何活物。没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儿老小在眼前被杀,他们宁愿先一步倒下,也要守住男人最后的尊严。
就在气氛压抑得几乎要爆燃的时候,程名振终于开口。咱们今夜就过河用目光扫视了一遍大伙,他缓慢而坚定的说道。王飞,你带五百人去摸曲家庄。段清,你带两千人,把张彪给我堵在洺水城里
诺也不管凭这么点儿人是否能完成任务,王飞与韩葛生大步上前,伸手接过令箭。
那教头你呢,你身边可就剩下一千五百人了韩葛生相对老成,皱了下眉头,低声提醒。
大伙听我安排。四千人,对付张大当家的四万人肯足够程名振点点头,笑容里边充满了自信。张彪得到咱们已经杀回来的消息,肯定先要派人告知张大当家。他和张虎忙着争少当家之位,怕出了差错被对方揪住,所以谁都不敢擅自作决定。
末将这就去点兵闻听程名振的分析,王飞信心大增,抬腿就向帐外走。
且慢程名振立刻出言喊住了他,然后低声叮嘱,粮食烧了可惜,你不需要真的攻入曲家庄,只需要.
叮嘱完了王飞,他又将头转向段清,张彪怕担责任,所以肯定不敢出城与你野战。你也没必要全力攻城,只需要在城外
段清的眼神刷地一闪,就像黑夜里点起了一盏灯笼。末将明白,教头尽管放心。洺水城一直是我在管,地形肯定比姓张的熟悉。
你们只能带步兵,骑兵全留给我程名振又强调了一句,然后挥手命令段清和王飞两人出发。
不待二人走出帐门,他又抽出第三支令箭,低声吩咐,耿老四,你替凌队正掌管剩下的斥候。携带号角,每两里安排一伙人,从曲家庄一直给我安排到平恩城下。听我的命令行事告诉大伙,别丢了凌队正的脸面
诺被唤做耿老四的家伙激动得血透面皮,踏步上前,大声回应。
箫强,你带五百步卒,曲家庄以北五里官道旁,等我的将令。听到角声后.
诺被唤作箫强的将领也大步上前,接过将令,小跑着出了中军帐。
算下来,程名振身边只剩下了一千左右士卒。他却依然嫌多,点头叫过韩葛生,低声命令道,我再分给你五百人,今夜出发,绕到平恩和清漳之间。把五当家和六当家给我拖住,无论平恩城下发生什么事情,都别让他们赶回来。具体办法和他们几个一样,地里的庄稼刚刚收完
韩葛生憨厚的笑了笑,怀着无比的信心接过了将令。
都安排好了。程名振看了一眼已经空了一半的中军帐,笑着摇头。自己一直躲着这一天,可这一天却还是来了。既然已经无力可退,他只好挺身迎上去。无论那冥冥中的命运里到底写着什么
以五百轻骑去挑战三万五千大军,如此大胆的举动只有疯子才能做得出。但洺州军的骑兵们却没人觉得程名振是准备带大伙去送死,他们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命令,甚至为被选中参战而感到一点点骄傲和一点点荣幸。
他们相信自己的教头。
他们相信程名振,因为三年前的夏天,程名振曾经以千把乡勇顶住了张金称的十余万大军。他们相信程名振,还因为昨天夜里,程名振跟大伙说过,他希望大伙 都好好活着,不要死在某个人的梦想当中,不要为某个人的野心去牺牲自己的性命。这某个人,当然也包括程名振自己。他既然不希望大伙平白无故地送死,自 然也不会将大伙向绝路上带。
他们连夜渡过洺水,沿官道缓缓向平恩县方向移动。他们不敢走得太快,因为人和马都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战术指挥需要技巧,血肉相博时却很少有花巧可言。多一分力气,多一分速度,便多一分将敌人砍死而让自己活下来的把握。
这样大摇大摆的行军,自然很容易被敌人的斥候发现。事实上,自从过了后半夜,队伍周围二里之外处便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令人讨厌的黑影。像苍蝇一样飞过来,然后又像苍蝇一般嗡地一下飞向远方。不时还用号角发出一声声警讯,将敌袭的消息接力传向更远。
张家军的斥候全是程名振在巨鹿泽中训练出来的,所以那些角声中所包含的信息对他来说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他并不想阻止斥候们将自己已经赶回来的消息发 送出去,甚至带着几分挑剔的目光来点评这些昔日袍泽们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一名斥候的要求。在主将轻松的心态下,弟兄们紧张的心态也慢慢变得放松。有人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