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泉突然转头对乾清说道:“去叫官差。”
“可是——”
“速去。”
乾清一肚子疑问,他一边走一边转头看着。方千还蹲在井口边,瘫了一般,像破碎的木偶,像石化的雕像。他的灵魂被生生的抽走,徒留一具空壳。
易厢泉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可是方千丝毫没有反应。
乾清走院子,看见赵大人一行早已站在院子外面。很快,一些官差进了去,还抬了数袋白色粉末。
乾清眯眼问道:“这是……”
“石灰。得了瘟疫的尸体是留不得的。纵然井口封闭的很好,但是尸体靠近水源,若是处理不当使得瘟疫蔓延开来,全城都会遭殃。”赵大人表情严肃,乾清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
嗣濮王。
乾清知道他的身份,突然觉得有点不敢说话了。他定了定神,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道:“大人可知是怎么回事?方千那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赵大人叹气:“易公子没和你说?方千是红信的恋人,而且与碧玺的死亡脱不了干系。红信此次坠楼是自杀,尸体……是方千扔到井里的。”
乾清如遭雷劈,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他说话也结巴了:“怎、怎么可能?方统领?那可是方统领!那是方千!”
赵大人叹气:“我知道夏公子与方统领熟络,可……这些事是易公子今晚来找我调遣部分兵力之时告诉我的。他大致的讲述了案情,没有细说。我起初也不敢相信,毕竟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他缓缓的摇摇头,似是不能接受,“但是易公子如此坚定,我便遣了人来。我相信易公子的智慧。”
乾清心里暗想,厢泉一准早就猜出赵大人的身份,一直憋着没说,就是等着今晚和赵大人商议之时当面抖出来,好让大人信任他。
真阴险。
赵大人咳嗽一声,继续道:“易公子根本不愿透露详情。他让我调遣兵力,只因为方千武艺高强,怕他拒捕。”
“拒捕?”
赵大人点头道:“不错。方千与此事有牵连,然而除了脚印之外没有更加直接的证据证明。原计划是让众多士兵围在井旁,待其露出马脚,实施抓捕。然而到了此地,易公子变了主意。现在看来,大队人马似乎没有必要了。”
乾清望去,这“大队人马”依旧站在院外,而井旁只剩方千和骑着驴子的易厢泉。
厢泉说话的样子,似是开导,似是审判——然而方千却木然坐地,全无回应。
赵大人露出不忍的目光:“易公子让人今晚就将方千关起来,严加保护,明日审判,直到城禁结束。”
乾清只是望着方千凄然的影子,他还是不信。方千跟此事不应该有任何瓜葛。怎么会是他?为什么是他?
乾清忽然意识到,赵大人方才只说“方千是红信的恋人”,但未说他杀过人。
碧玺是怎么死的?
方千大概只是此事中有牵连的人罢了。碧玺的事也没有解决,疑点重重,只要方千开口,那么事情自然能水落石出。
乾清一拍大腿,原来这事没完,方千未必有罪。
“方千与红信之事,杨府尹知道吗?”许久,乾清才回过神来,气若游丝问道。
赵大人哼一声,似是很气愤:“夏公子既然这样问了,想必早就有所猜疑。没错,杨府尹知道此事。但据他所言,他只是知道方千对红信有好感。那时方千还没去战场,只是做个捕快,却很得杨府尹赏识。杨府尹知道方千的情谊,故而常带着他来西街,叫红信出来陪客。这俩人倒是他撮合的。”
“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大人。”乾清带着几分讥讽。说罢,远见方千被官兵拉起来,带走了。一行人缓慢的走出院子,渐渐走远。乾清僵直不动,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街角。
到底怎么回事?
必须弄清真相。
乾清认识方千这么久,他们都是庸城人。年龄相仿,自幼相识,没有隔阂。当年乾清十几岁时,也对西街颇为中意,偶尔来闲逛,有时也会碰倒方千。后来方千参战去了北方,虽然不是最前线,却也离庸城甚远。
待其归来,便是几日之前了。方千武艺高强、为人和善,也丝毫没有当兵的痞气。
乾清闭上双目,头痛欲裂。
记得二人幼时常常一起玩蹴鞠。方千虽然踢得好,但从来不伤人。他的为人乾清信的过。
一个习武之人,年轻有为,最后竟然那么憔悴。方千瘫坐在井边,像是什么都失去了——这一幕深深的刻到了乾清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乾清不敢接受这个事实——方千会和青楼女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竟然动辄到人命。这几天二人总是见面,方千脸色这么差,但是乾清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乾清正在思考,却听身后吧嗒吧嗒的响。易厢泉骑着驴子慢悠悠的过来,他没什么表情,仿佛什么都没经历、什么都没看到。就像是一个看风景的旅人——夜深了,便回家歇息去。
他倒是悠闲!
乾清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什么都想问,却问不出一字。
小毛驴慢吞吞的往医馆走去。今夜无月,街上无人,小巷黑漆漆的。乾清跟着驴子,盘算如何开口。
厢泉当然明白他的心思,首先开了口:“我刚才问了几句,然而方千什么也不说。你前几日来调查,我虽然怀疑他,却也没让你盘问。此事应行事谨慎,由我解决最为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