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冬季,南京在长江边上,又离海不远,哪怕不下雨,天气也阴冷阴冷的。这种天气下,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整个南京城及城外,凡是醒来忙碌的人,都是为了生活的。比如,开城门、守城门的军士,比如卖早点的生意人,比如运送食物进城的劳力。但今年的南京的冬天的清晨,因为有了马千里而有了些许的不同。
马千里每天清晨领着尖刀班和猛虎班的人整齐地跑出城门,然后在城外较为僻静的乡道小路上跑上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再跑回家。除了下大雨外,每天如此。
这一天和平常并没什么不同,天气阴冷潮湿但空气清新,马千里带着手下们在城外跑步健身。跑着跑着,马千里就看见了一个还算富态穿着讲究的老者站在一座小桥上,身上竟然还用麻绳绑着几块比较扁平的石头,显得失魂落魄,然后就看到老者纵身往桥下一跳。桥下是一条大约七米宽的小河,淹死一个身绑石块的老者是够了。
“救人!”马千里大吼一声,然后像一只射出的箭一样冲了过去,然后跳入河中。紧接着他的手下们纷纷跳入水中参与救人,都是江南水乡长大的,没人不会游泳。人多力量大,所以即使老者身绑石块也被救上岸了。
老者被救起得很快很及时,所以没有喝多少水,神智还清醒,被马千里把肚子里的河水按压出不少后,他开始嚎啕大哭:“你救我作甚,救我作甚!活不下去了死都不让我死吗!让我死了一了百了、干干净净不好吗!救我作甚呀!”
‘我去!老子救了你还救出错来了是吧?!’马千里在心里鄙视道,但嘴上还不能这么说,他按住老者的肩膀用力摇晃:“老先生,你疯了吗,活得好好的跳什么河,你妻小可怎么办!都这把岁数了怎么还想不开呢?”
“谁说我活得好好的了,就是活不下去才寻死的呀......”老者惨嚎一声,在马千里的询问下开始痛说自己的悲催经历。真的是痛说,老泪纵横,声音悲切得如同家中万两黄金被偷盗一空一样。老者叫王家兴,是寿国公秦府开办的典当行守信当铺的大掌柜。
人一上年级就难免啰嗦,再加上受了刺激(要不怎么寻死呢),王掌柜说话絮絮叨叨甚至语无伦次,一会儿是他年轻时,一会儿又是近来的遭遇,一会儿又是奋斗的历程。但耐心听下去,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王掌柜年轻时是个教书先生,家道中落后进入秦府开办的当铺当了个最底层的杂役。靠着知识底子和勤奋刻苦,再加上熬资历,最后终于当上了当铺的大掌柜。虽说是半路出家,但老王肯学,现在他对古玩的鉴赏能力绝对可以算是专家权威级别的。当铺里还有位二掌柜也是把好手,有他俩这样经验老道的人把关,当铺的典当生意只有赚的没有亏过。
但凡事最怕例外,十三天前就出事了。有个看着很落魄却细皮嫩肉、言谈举止不俗的中年男人来当一幅画,说是家中祖传之物,是宋朝画家蔡襄所画。当的是急。什么是急当?比如别人当这个物件,当期十天,当铺给你十两银子。你想要二十两,可以呀,那当期五天,五天后你不来还五两银子和利息,那这物件就归当铺了,这就是急当。
这幅画若是真的,卖五十万两银子都不贵,可当铺一般也只会给你一万两银子。因为是急当,所以守信当铺给了他两万两银子的银票,十天之内如果不来赎回画,则此画归守信当铺所有,白纸黑字加抹上朱砂按下的手印,谁也反悔不了。
秦府家大业大,守信当铺财力雄厚,可两万两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在王家兴和当铺二掌柜金有平的联合鉴定下,觉得这画是真迹。后又派人去打听,来典当的这人就住在附近,据说家中祖上也是做过官的,此人平时好赌,最近输了一大笔钱。看来一切都没什么问题,一个败家子来典当家里祖传的宝贝,这种事当铺里每年都会发生很多很多次。
接下这笔买卖呗,他若来赎回画,那当铺就赚一笔利息。如若超过期限,那当铺就等于用两万两银子买到一幅价值五十万两以上的古画,赚翻了。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干了,那就干呗。
十天后那个典当古画的中年男人没有来赎画,那么这幅画就归守信当铺所有了。可当铺二掌柜金有平却也失踪了,是的,失踪了。在古画进入当铺的第三天,金有平就再也没来过当铺。当铺派伙计去他家本想问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得了病之类的,谁知道金有平已经不在租住那个地方了,金家人一家老小都不知所踪。
王家兴有了不好的预感,赶紧再次详详细细地鉴定那幅古画,没问题呀。几天后,金有平依然音信全无而且这画的赎回期限已过,那个中年男人仍然没有来赎画,王家兴感到大事不好了。王家兴拜访了南京地界上对古画最有学识的人,最终的结果是这画是赝品。这画的历史确实是宋朝的,画功和印章看起来和真迹简直一模一样,只有两个极其细微的细节暴露了它是赝品。这画也算古物,是宋朝时的高仿了,但毕竟不是真迹,市价也就只能卖个千两银子而已。
被骗了,一幅最多值千两银子的画却在守信当铺当出了两万两银子,王家兴难辞其咎。这笔损失怎么办?自己掏钱补上?自己一生的积蓄都不够呀。自己在守信当铺干了半辈子,没出过这么大的错,以后也没脸见人了。想来想去,以死赎罪、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