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爬上月台,唯有首辅沈介溪还未现身。
朝中最有权势、可以驳回圣旨的几位大臣聚在一处,彼此拱手寒暄。
薛阁老喘匀了气,问其他几人:“皇后是怎么死的?”
王阁老如今是内阁中资历最浅的,见其他几人沉默不语,斟酌着答:“据说是脑壳受了重击,流血过多而死。”
薛阁老皱了皱眉,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皇后是被人推倒在书案尖锐的一角上,头破血流,当场身亡。
堂堂皇后,竟然死于非命,真是荒唐!
薛阁老望一眼左右,斩钉截铁道:“孙娘娘出身低微,不配为一国之后!等皇后丧事毕,老夫便上书皇上选秀纳妃,另立贤良为后。”
其他几位阁老对望一眼,拱手应和,皇后必定死于孙贵妃之手,不管皇上怎么偏心,他们绝不会让孙贵妃登上后位。
几人低声商讨,听得远处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十数个锦衣卫簇拥着指挥使霍明锦拾级而上。
远远看到众位阁老,霍明锦只略略点头致意,直接和他们擦肩而过,径自走向寝殿。
他站在石阶前,等着身后缇骑向里面的人通报,风吹衣袂猎猎,沉默而冷静。
嘎吱嘎吱,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里头的人躬身请他进去。
他抬脚迈进及膝高的门槛。
阁老们沉默了一会儿,想起这几年霍明锦和沈介溪之间的明争暗斗。一开始谁都没看好霍明锦,和沈介溪比起来,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而且是一个从来没有做过官,只知道领兵打仗的毛头小子。但就是这个毛头小子利用皇上和沈介溪之间的矛盾,次次都能从沈介溪身上拽下一点肉皮,不至于伤筋动骨,可时日久了,树大根深如沈介溪也应付得吃力起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沈介溪老了,越来越听不进学生门客的意见,一意孤行,刚愎自用,放任亲眷为非作歹。而霍明锦年轻,强壮,精力充沛,不怕吃苦,并且一直在不断进步,他们眼看着霍明锦一步步控制内廷,手揽大权,等意识到危险时,他已经坚不可摧。
皇上利用霍明锦压制沈介溪,想让两人来一个鱼死网破,他只需在一旁看戏……殊不知可能是养虎为患呐!
几位阁老摇头叹息。
这时,远远传来人声,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当朝首辅沈介溪一步一步踏上石阶,身后跟了十几个文臣,众人亦步亦趋跟着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向他请示着什么。他气定神闲,偶尔回应一两句。
沈介溪身量不高,是个不胖不瘦的中等个子,头戴梁冠,穿赤罗交领纻丝袍,腰束玉革带,白袜黑履,走上月台,扫王阁老几人一眼,颔首致意,面容冷肃,抿嘴时不怒自威。
他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虽然年老,眉目仍旧俊雅,问薛阁老:“皇上还是不肯见我们?”
薛阁老点点头。
旁边梁阁老道:“霍明锦刚刚进去了。”
众人面色变了变。
皇上不肯见几位阁老,却允许霍明锦出入寝殿,难不成皇上真的信任霍明锦到了这个地步?
大臣们议论纷纷,沈介溪却一派淡然,道:“后位空虚,选秀之事耽误不得,虽然在先皇后丧事中举办选秀有些不合时宜,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
众人点头赞同。
沈介溪环视一周,一锤定音:“那便这么定了。今年选秀……不止在北直隶。”
众人愣了一下,交换了个眼神。
本朝规矩,凡天子、亲王的后、妃、宫嫔,须慎选民间良家女择之,皇室后妃大多是平民出身,勋贵之女不得入宫为妃。
以往选秀通常就近在北直隶选,沈首辅这一次要求扩大范围……那个范围不用猜,一定包括湖广。
皇后被废,沈首辅急于再扶持一个能够在后宫影响皇上的后妃。
众人心中暗暗摇头,沈首辅老了,竟然忘了多年的本分,妄图插手皇上的后宫之事,莫非他是老糊涂了不成?
虽然众人都知道这次的选秀不妥当,但沈介溪积威颇深,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唱反调。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沈介溪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示意身边随从去请司里监秉笔太监。
……
寝殿内,霍明锦穿过空荡荡的长廊,走进最里面一间正殿。
殿内陈设奢华,水晶帘,鲛绡帐,金砖铺地,古玩珍品琳琅满目,珠光宝气,极尽奢侈。
然而此刻居住在这座宫殿的主人却惶惶不安,胆战心惊。
听到宫人通报说霍明锦来了,孙贵妃披头散发,飞跑着迎出来,见到他,顿时泪如雨下,“霍大人,皇上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一天没进水米了,该如何是好?”
霍明锦屏退左右,扫一眼书案旁边金砖地上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的血迹,道:“为什么还不认罪?”
孙贵妃一怔。
霍明锦皱眉说:“皇后是你的宫人推倒在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