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但他一点也不喜欢那儿。”
萨蒂下意识地摸了摸耳环。她没法想象一头大白牛在天海之上银白色的、宁静优雅的宫殿里横冲直撞的情形。但也许他在那里会是另外一种模样?也许,也和苏摩一样,额镶新月、白衣胜雪?
“只见我一面?”塔拉说,重复了一遍,“只见我一面?”
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萨蒂站在她背后。“是啊,”萨蒂小心翼翼地说,“他说只见你一面就成。只是见一面并没什么坏处,塔拉。”
“没什么坏处?”塔拉慢慢地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一个仙人的尚未出嫁的女儿,和一个男人随意见面、谈话。你说这叫没什么坏处?顺便说一句,你身上那股子玫瑰香味熏死人了。”
萨蒂没理会姐姐话里的讽刺。“如果只要和他见一面就能让他从此死心不再来骚扰你,那不是挺好吗?”她说。
塔拉笑了笑,还是在继续梳头。“是吗?”
萨蒂决定再加一点码。“而且,一昧地拒绝他、给他冷遇不好吧?他可是个刹帝利武士。”她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女孩们坐在草地上编织出来的梦幻爱情故事里男子表达思念时所说的话,“他说……‘我对她的思念已经让我癫狂了,而一个疯狂的刹帝利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塔拉放下梳子,从镜子里看着妹妹的表情。
“你骗我。”她静静地说,“他不可能说这种话。”
萨蒂睁大眼睛看着塔拉,“他不可能说这种话?”她说。“你怎么知道?”
塔拉并没有回答她。她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会。
“马上去睡觉,萨蒂。”最后她说。
萨蒂走了。塔拉一盏一盏熄掉了房间里所有的油灯。可是屋里并没有变暗,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给房间里所有的物品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轻纱。塔拉依旧坐在镜子面前,镜中的她也像一尊白银雕像。
我怎么知道?她对着自己的倒影,轻启朱唇,不出声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
她知道萨蒂不知道的事情。记得萨蒂不记得的事情。那个时候,妹妹还没有出生,他们在人间跋涉,父亲时常抱着蹒跚学步的她,在净修林里散步,指给她看天空中的星辰。
那是月宿宫。父亲说,那是你的姐姐们。
我的姐姐们?她问,那时她还好小,什么都不懂得。她们怎么都是星星啊?
因为她们嫁给了月神苏摩。父亲眼里充满了悲伤。她们都成为了凡人,上了天海,就再也回不来了。苏摩为她们建造宫殿,可他并不爱她们。他只爱你最年长的姐姐卢醯尼,而把其他妻子当作她的替身。
既然这样,为什么她们还愿意嫁给他?她说。如果是我的话,才不要嫁给根本不爱自己的人。
是啊,父亲叹着气,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明知如此,却还是违逆我这个父亲的意愿,想要嫁给他。
我也是凡人吗?她问。我也会和姐姐们一样变老死掉吗?
你现在是。父亲说。
现在是?
是啊,父亲说,可是你妹妹出生之后,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会不一样?她问。
父亲并没有回答她,而塔拉也并不在意。她当时只是抬头看向夜空中被星群簇拥的月亮。银白、清净、美丽的月色啊!她只想知道,那满身清辉的神祗,让她所有的姐姐都甘愿成为凡人,死心塌地为他奉献一生的神祗,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
隔了许许多多年,塔拉看着镜子里已经长大成人的自己,轻念的依旧是这句话。
怎样的人?
她站了起来,走出房间,朝父亲的房间走去。
达刹依旧在就着祭火的光亮阅读典籍。听见响动,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女儿。
“怎么了,塔拉?”他问。
“父亲,我改变主意了。”塔拉说,顿了一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又说。
五
微风拂动着难陀那园林里优昙钵树的茂密的树叶,萨蒂提起衣裙悄悄走进树丛,东张西望。
“萨蒂?”
萨蒂吓了一跳,回头看到苏摩从树后走了出来,在浓艳的绿荫之中他的一身白衣秀逸清爽,他拨开垂到眼前的藤蔓,深黑的眼睛注视着她,额头上的新月散发清辉。
萨蒂垂下了头。
“……抱歉。”
“塔拉她拒绝了?”苏摩问。
“她……”萨蒂摇了摇头。“塔拉一贯这样,一旦下定决心,就不再动摇,我父亲常说她这样更像男子而不是易变的女人。”
“是吗?”苏摩轻轻笑了笑。“不过我也很顽固的。”
“塔拉比你想的还要顽固呢。”萨蒂说。
“你就是这样在背后说我坏话吗,萨蒂?”镇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萨蒂差点一跤绊倒在树根上,苏摩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