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陈容打了一个激淋清醒过来。她伸手揉了揉眼带着睡意的声音迷糊传出,“拿一壶酒来。”
那脚步声停顿了。
陈容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然后,她一跃而下,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又说道:“对了,把我的琴也搬来。”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
陈容皱了皱眉,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她对上了一双沾着泥土的靴子,那靴子的上方,是沾满了泥土和灰尘的黑色长袍。
再往上,是与建康人的长袍广袖完全不同的束腰胡服。
望着望着,陈容大凛,睡意烟消。
她瞪大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不知不觉中,她咽了咽口水,广袖底,她小手成拳,指甲深深地挣入掌心……
她望着那人的脚下,一双眼睛,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抬起来,迎面看去!
长袍甩动间,那人向她起来。
他脚步沉而实,在走到离陈容仅三步远时,他那低沉冷硬的声音传来,“不敢看我?”
这话一吐,陈容呼地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一张俊美冷酷的脸。此刻,这张脸上双眸阴沉之极,他冷冷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俊脸上薄唇抿成一线,眉宇深锁间,有股郁怒之气在燃烧。
来的人,正是冉闵!
不知道为什么,陈容对上他一脸的郁怒时,却是不怕了,也有点想笑了。
眉目微敛着,陈容淡淡问道:“陈微呢?将军前来,怎地不带上她?”
冉闵眉头皱了皱,有点不解地说道:“陈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感觉到不对:为什么刚一见面,她第一句话便是询问陈微?
他的心太大,一直不会在乎这些细节。可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他一直在注意陈容的每一个举动。因此,他沉吟起来。
沉吟中,冉闵声音放缓,沉声说道:“你不喜欢她?难道你不知道,在陈家中,她的地位虽然在你之上,可在我的府中,她只是一个妾室?”
说到这里,他沉声命令道:“陈容,抬头回话!”
低敛着眉眼的陈容,应声抬头。
冉闵定定地看着她。
她清艳妩媚的脸上,带着浅笑,一双波光波动的眸子,此刻也是清澈平静的……这个妇人看到他,竟是没有半点愧意,也没有半点强装的坚硬?
瞬时,冉闵阴沉的双眸慢慢一眯。
恼怒刚生,冉闵便吸了一口气。他负着双手蹁出两步,来到陈容背后时,他已恢复了平静。
便这般负着手,俯视着夕光照耀下,云雾弥漫的山头,冉闵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陈容的身后徐徐传来,“你为什么会出家?”
为什么出家?
陈容嘴角微扬,转过头来。
她对上了冉闵俊美的,轮廓分明而立体的侧面。
这张脸,俊美,冷硬,这般侧看时,那高而挺的鼻梁,那紧抿成一线的薄唇,在夕阳照耀中,仿佛是雕刻出,染了色的石像。
此刻的他,负着双手,额头上系着一根红色抹带,长长的墨发在身后飘扬……看着看头,陈容有点恍惚了,在**遥远的时空中,她曾经把这个面孔铭刻于心。可那明明刻骨铭心的记忆,此刻想来,已是模糊,已是恍然。仿佛,那些令得她疯狂的往事,只是一场从不存在的幻境。
她久久不答,冉闵转过头来。
他沉沉地盯着陈容。
只是一眼,便把陈容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在他这样的目光下,陈容有点窒闷,当下,她悄悄向后退出一步。
堪堪退出一步,她便瞟到了冉闵嘴角浮出的冷笑,陈容连忙止步。
“回答我!”
冉闵的命令声再次传来。他昂起头,沉冷的,威严地瞪着陈容,以一种木然的语气说道:“我千里迢迢来到建康,便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他用一种干涩的语气说完这句话后,俊脸上的肌肉,猛然跳动了几下。似乎,有一种痛苦,正如毒蛇一样潜伏在他心口,似乎,有一种执念,逼得他日夜不曾安宁。
因此,他选择说出来。在他看来,只要说出来了,只要得到了答案,那毒蛇也罢,执念也罢,便会烟消云散去。
他必须让这执念和毒蛇从他的心中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