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云见到华丰的时候,可不敢说“主母让你去见她”这样的话,她恭恭敬敬地拜道:“主母请您过去。”
数年前,华丰在天鼎仙朝扮作普通人物的时候,楚云云一直与他平辈论交。后来,她加入了散修联盟,楚云云自然清楚,主公便是主公,即使曾和人亲密交往过。主公和属下,该有的距离和尊卑,她自然了然于心。
君君臣臣,在华丰和楚云云眼中,都是太过自然的事。
反倒在周惟眼中,楚云云依旧是她的朋友。
这一点,楚云云看得清。
华丰自然也明白。
华丰嘴角一扬,面上神色一松,他上前,笑着对楚云云道:“这一次,我倒是要多谢你了!周惟的挚友不多,唯有你与她交心。你是她的至交,便也是我的至交。”
楚云云因为刚刚听闻了“天地不容仙人”的消息,脑中思绪良多,她只是恭敬拜道:“属下不敢。”
华丰笑了笑:“周惟和你说了吧,仙人以上的修为,都即将飞升。”
楚云云头皮一紧。她不敢深想,为什么她与周惟刚刚聊天的内容,主公也能知晓。
楚云云将头垂得低了些,她不敢想象,这样一位高深莫测的主公,当年怎么会甘愿在天鼎仙朝俯首称臣数百年,还没有人能看出分毫。
“……是。主母都和属下说了。”
“嗯。”华丰点点头,他绕着楚云云踱了几步,楚云云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幸好,华丰很快就停下了步子,道:“这个消息,你若是想要同周庆继说,不妨事,他已经知道一些了。若是旁的人,本座暂时还不想他们知道。”
“是!”
华丰微微抬起下巴,对楚云云道:“你我既是至交,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这个朋友说一说,我一定会听一听。”
楚云云心头一动。
说给朋友听……一定会听一听——主公的意思是说,将来,她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向主公求情,或是许愿?
主公会答应她一件事!
甚至不止一件!
这是今日她去找周惟的奖励?还是她作为周惟朋友的额外福利?
楚云云突然有一股冲动,她突然抬起头,嘴里的话没有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如果是朋友,华丰,我问你一句,你真的,对周惟是真心的吗?”
华丰大笑出声,连眼中都染上了笑意:“然也!若非如此,我何必这许多心思。”
“那你能保证,你会在将来的千年万年里,都永远都真心对她吗?”看华丰的答话,楚云云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不禁再度逼问。
华丰看了楚云云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华丰这一眼,让楚云云心头一缩,几乎想要后退一步。
华丰负手,缓缓走了几步。他停在宫殿门口,目光遥望着宫殿之外的上空,再开口时,语气和往日楚云云眼中的主公完全不同。
身穿宽大的明黄龙袍,头戴简单精致的青玉冠的华丰,看着依旧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主公。可今日,高高在上、圣明烛照的主公,也有他的忧思。
“在本座看来,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千年万年的事情。沧海成桑田,不过寻常事。你若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意无常,才知这其中的可怖。”
“畜生如何?凡人如何?仙人又如何?既是生者,便皆有欲念,不可超脱。达者可手掌乾坤、改变换地,穷者也可死地求变、置之死地而后生。事事无常,又怎会有什么能永远不变?”
楚云云低头,思索华丰的意思。
事事无常,没有什么不变的事——主公到底是说,她问的话本就错了?还是说,他不可能千年万年都真心喜爱周惟?
华丰转过头,突然郑重道:“我已为她,斩断了我的道。”
“什,什么?”楚云云一脸茫然:“道?斩道?那是什么意思?”
“你虽然已为九劫散仙,可还未触摸法则,没有模拟法则,更不曾构筑自己的‘道’,”华丰淡淡解释了几句:“宣萧已到了这个境界,他的道,应当与封印有关。”
楚云云一头雾水,从未听说过这几个词汇,只在心中感觉,这应当是相当高深的修为才能触及的词汇,不由肃然而立。
“修真修真,亦是修道,”华丰看楚云云听不明白,口风一转:“你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曾有过一个词——‘儒释道’?”
“儒家?佛家?道家?”楚云云在脑中翻出一点记忆,迟疑地答道。
在天鼎大陆上,只有修真者,没有佛修,可在楚云云九劫散仙千年万年的岁月中,自然看到过细碎的关于儒释道的记载。
“不错,”华丰点头:“不谈其他,佛家中,有佛修可发下大宏愿,立地成佛。成佛之后,自然会为他的宏愿而努力。若不能完成宏愿,则修为不再前进,甚而会倒退。”
楚云云摸了摸额头:“好像是这样……”
“我们修真者,当然没有佛修的大宏愿。可如果我们愿意,我们也可在自己的‘道’中许下心愿,定下基调。这世上,并非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修者。以自己的执念为道基,修为便可精进神速……”
华丰垂眸,脸上有一丝极淡的笑意:“我在自己的道中,并入了周惟。我许愿,我们能在一起,永远!”
“倘若有一日,此念失败,我将修为不再前进,或是修为一退千里,或是道基崩碎,直至消亡。”
“没有周惟,我的道便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