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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冬天特别冷,年前下的雪一直积在狗肉馆子旮旯角落中,到现在才完全被太阳晒化了,浆水横流,黑乎乎的一地狼狈。四五岁的孩子半个身子都被脏水给泡透了,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此刻已经冻成了青白色,再没了一点儿活泛气。
陈老板嘎着嗓子,声音微微发颤:“警察同志,我认罪。你们看完了的话,我给孩子换件干净衣服,送他走,下辈子让他投个好人家。我没敢破坏现场,一直都没动。”
狗肉馆的服务员站在边上跟着抹眼泪,嘴里头念叨着:“这娃娃可怜噢。多好的一个小娃娃。”
边上的人也跟着议论纷纷。老小区的居民们多半都互相认识,他们基本上都看过黄进的父母带着小孙子进进出出。孩子天真的笑容是照亮那个愁云惨淡的家庭的最明亮的一道光。
现在,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就这样早早陨落了。留给人们的只剩下无边的黑暗。
服务员被老板催促着,去店里头拿出了一件簇新的儿童羽绒服。他接过来,哆嗦着手,扯了两次拉链才划拉开,嘴唇嗫嚅着:“是好料子。本来我是给我姐姐家小孙子买的,他们明天过来看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没能再说下去,最后只含混念叨了一句,“先给这娃娃穿上吧。”
旁边围观的众人发出了一阵唏嘘声,里头冒出了一个声音:“不管陈老板的事情。警察要抓也该抓那个粉.呆子,要不是他把自己儿子捆在麻袋里头还堵了嘴巴,陈老板怎么会当成草狗啊!这是当爹的要杀小孩,把人往刀口上送!”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人家机器开着,有人按着小孩的脑袋往里头送,出了事难不成还怪开机器的人?”
林奇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进是他给自己定下来的帮扶对象,黄进家里他也跑过好些趟了。黄进的儿子贝贝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每次林奇拎了水果零食过去,他都不肯吃。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自尊心,他就是馋嘴也要脸呢。他说等爸爸挣了钱会买给他吃的。他在幼儿园布置的绘画作业本上把爸爸画成了超人,说爸爸是超人。
实习生在边上小声分析着自己的推断:“黄进应该就是单纯地想要讹钱,他没想到狗肉馆的老板会不开袋子。反正他骗到钱就好了,人家也没办法再从他手上把钱抠出来。”
跟个粉.呆子要钱,无异于痴人说梦。狗肉馆的老板即使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也只能自认倒霉,白白花了两百块钱。可是陈老板宁可多掏十倍甚至百倍的钱,也不愿意自己的刀子上沾了一个小孩子的血,这娃娃开过年来也才五岁不到啊!
天气太冷了,鲜血的腥气都被冻住了,没能引来苍蝇。周围嗡鸣声冲击着陈老板的脑袋,老实了一辈子的狗肉馆主人可怜巴巴地看着警察,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审判。周围群情激奋,众人都在扯着嗓子喊:“警察不能欺负老实人,要抓就抓那个粉.呆子。”
吵嚷声不断,周锡兵跟林奇还有实习生小江不得不往后面退了一步,避免跟群众起正面冲突。叫骂声跟呵斥声交杂在一起,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林奇甚至不得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让他们都离远点儿,不要破坏了案子现场。
按照惯例,群众报警都会拨打110,然后由接警台安排警力出现场处理案情。现在已经闹出了非正常死亡的人命案,派出所民警接不了,应该是刑警大队派人过来。不过他们派出所辖区内警民关系颇为融洽,群众相当信任派出所的民警。尤其是老城区这一块,大家有事都会直接打派出所的值班电话。他们出来前已经上报了刑警大队,现在得维护好现场,等刑警大队的人过来取证调查。
“什么案子啊!就是粉.呆子杀人,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叫嚷声中,几个二三十岁的男人拖着黄进朝警察走来。
黄进颧骨处的面皮蹭破了,血珠子还在往外头冒。他眼角印着大团淤青,眉弓处也破了皮,显然挨了一顿好揍。
拖着他的人将他往警察面前一丢,领头的人咳了一声,一口浓痰重重地吐在了黄进脸上,鄙夷道:“这个人我们也不麻烦警察满世界找他了,我们给你从厕所里头拖出来了。呸!龌龊的粉.呆子,好好的地方好好的人,就被你这个畜生给糟蹋了!”
黄进的眼神还有些涣散,看着像用过毒.品以后尚未来得及恢复清醒神智一样。兜头一盆冷水下来,水里头飘着的脂肪跟散落的狗肠子沾了他一脸。服务员捧着手中的盆,气得胸口上下起伏,厉声呵斥:“黄进,这个畜生东西,睁开眼睛看看你儿子!”
这一盆凉水彻底将黄进从毒.品为他炮制的黄粱美梦中惊醒了,他打了个哆嗦,目光总算聚拢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等到他的视线落在地上的儿子身上时,他慌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儿子面前,惊慌失措地喊着:“贝贝,贝贝你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爸爸啊。”
“你装什么死啊!”旁边人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黄进冷不防挨了这一下,身子往后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溅起了好大一片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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