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山上的平民一点也不好奇,不管啥时候,有人说,大家回家避避,大家就回家避避,山上出啥事也同他们没关系,避完了,第二天出来,该干嘛干嘛去,有时一地血,大家就知道明年又有好收成了,肥田啊。除了魔教围山,大家断了二天粮,一般血流成河也同他们无关。但是,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不好奇。如果你探头或者露出一只眼,就不能怪别人了。冷家山上的人从来不讨论某天外面有什么声音之类的话题,如果外人提起,很快就会被请到某处问话:您老人家姓甚名谁啊?您老人家哪来的啊?打听这些事干嘛啊?
冷子静站在密林深处慢慢心惊。他的孩子在魔教手里,换不换回来看冷家掌门一句话。他们综合出的情报,韦行因为韦帅望的事,同冷家两位掌门掰了,然后韩掌门废了,冷家山上只剩冷秋,冷秋年纪大了,小冷兰虽然威力强大,但是经验不足,而且有致命弱点,她会为她的爱人弃刀投降。
而冬晨,即不在秋园也不在紫兰阁,并且经常被冷掌门派着跑腿,也就是单独出现的时间很多,出现在长老族人面前的时候更多。
可是,现在韦行回来了!
冷子静呆呆站着,韦行回来了,怎么办?万事俱备,出现这样的意外,要取消行动吗?
两位掌门把韦老大弄回来,还不是有所觉察吗?
箭在弦上,如果不发,势必被对方反噬吧?
秋园里,一片萧瑟,风有点回暖了,所以,白天,雪存不住了,渐渐化开露出斑驳的地面。有点脏,有点沧桑与破败的感觉。
冷秋倒是挺喜欢这种衰败景色的。
因为,在残雪与枯草之下,小小的绿色草尖正在慢慢钻出来。
冷秋知道,因为年幼时,有一个美丽的姑娘非常喜欢在初春时拨开残草与枯草,寻找第一点绿。她总是第一个跑来告诉他草已经绿了。如果多年以后再见,恐怕也只会觉得这是个蠢女人吧?可是记忆里,灿若春花的少女面孔,与她美丽的指尖前那一点绿,那样美好。以至他再也不想爱上什么人,不是没有更好的女人,而是那个曾经很好的他,不存在了。
所以,没有一样美好纯净的爱,对第二等的,他也看不上眼。
平儿让人送上茶,金杯玉盏,碧绿的叶尖。冷秋低头看那一簇簇的绿,在雪白的杯子里轻轻地旋转,半晌:“身体好些了?”
平儿微微笑着:“良爷说没什么事,只是还要吃一段时间药。怕药味冲着爷,我就不近前了。”
冷秋道:“府里人多的是,你中的毒没好,先去纳兰那儿养些日子吧。”平儿笑道:“我不过是个下人,日常劳动惯了的……”
冷秋道:“她那里要有需要你的地方,你只管去。”
平儿愣住,半晌:“秋爷。”
冷秋摆摆手,不必多言。
平儿站在那儿,不敢再说,半晌,慢慢屈膝行个礼:“平儿……”说不出话来,良久,缓缓道:“给秋爷添麻烦了,爷这些年,宽待下人,平儿,感激在心。”慢慢退出。
韩青进秋园时,冷兰正坐在二门外台阶上抠那台阶上的石头玩呢。石头上一个坑一个坑,象被二岁孩子玩过的豆腐一样。冷兰戳腻了小坑,现在正耐心地抠花纹呢,台阶一角已经象镂空的牙雕魔鬼球了。
韩青忍不住笑问:“你在这儿坐多久了?”让你到秋园保护你爹啊,你坐这么远是怕他咬到你吗?
冷兰手一抖,青石碎了个窟窿,她抬头幽怨地白了韩青一眼:“一辈子那么久吧!”
韩青忍俊不禁。
冷兰站起来,气愤地:“咱们说好的那件事,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啊?不是要等我疯了的吧?”
韩青低声:“如果你嚷得大家知道,就永远不会实现了。”
冷兰呆了一会儿,张口结舌:“你,你,我……”呜……生命如此多厄。
韩青进去,拜见师父:“师父,我回来了。”
冷秋半晌:“唔”一声。你回来了?你自己回来了?
韩青道:“师兄也回来了。”
冷秋回头,怒目,眼角已带杀气:“让他滚!”
韩青道:“他可能还在半山,师父说过让他一步一跪请罪,他来了。”
冷秋怒瞪韩青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韩青道:“伤还没全好,可能会走得慢点。”
冷秋看他一会儿,慢慢回过身去,继续喝他的茶。
唔,那傻子回来了。
从小就木木地,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既不看你脸色,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那个意思。
眼角扫一眼韩青,你小子真行,这都能做到,怎么说服你师兄的?
内心微微叹气,虽然两个徒弟要儿子不要老子,可老子毕竟还是第二选项。第二就第二吧,我家那白痴女儿要是有孩子还不定什么样呢,谁敢动我亲外孙一汗毛啊?
心里那个小小的声音:老子不喜欢做第二。
无奈地不快地。
不过这种无奈与不快,有一点初春的残雪味道。
冷秋一动不动坐着,韩青也没起来。
不过,韩青看到冷秋的后背挺直,脖子上那筋,一直保持着一个随时要回头的紧张度。
韩青内心微微叹息,当然离开也很好,可是,这里有一个等待的背影,会一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