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逾抗声道:“我这不是‘投桃报李’!”
那是什么?自然是爱情咯?久别重逢,柔情蜜意抵挡不住,自然以夫妻重会、被翻红浪为第一要务。
皇帝是过来人,不由笑了一笑,然后正色说:“我听几方递来的军报,你现在兵力足够,节节胜利,接下来就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早些把拔烈的叛乱平息了。国家内乱打仗总不是件好事,南秦和柔然那里,我还是有所担心的。”
平叛之后才能重新建设。南秦看着杨盼的面子,柔然看着王蔼的面子,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乱下去,可就都不好说了。
罗逾点点头说:“儿子是准备一鼓作气打下去,不过代郡和定州刺史都提出如若不见父汗本人,只凭印信和手书,万一有诈就不好收拾,所以,儿子想请父汗辛苦移驾,等代郡和定州拿下,平城孤悬,平叛只是时间的事了,父汗也可以……”
叱罗杜文有些失神,大概儿子给他画出的图景有些超出他的设想,特别是重回平城之后,他大仇得报,可是怎么报才能满意,报完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竟然煞费思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也好,朕跟你走。雁门我放心,不留人也不要紧,所有人一起出发,大军声势更是浩大些,可以做几路环攻平城,拔烈和贺兰氏插翅难飞。”
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理性而冷冽的样子:“平城那里,我也使计让他们内乱,里头互相猜忌,为了自保或保住最关心的人,势必会反戈相向。到时候说不定你到了平城,城门就自己开了。”
罗逾笑道:“对,我先也设想过,素和的驸马阿翰罗当日能冒着危险救父汗,不定日后就肯开城门反正。当然,事要机密,也颇不容易,毕竟城中还是拔烈做主。”
叱罗杜文斜看了儿子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罗逾知趣地住了嘴,等父亲发话,但叱罗杜文好半天才点点头淡淡说:“这也是个法子,不过阿翰罗胆子并不大,否则,从他救到我起,就该反正了。说实话,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毕竟人心难测,我得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哪怕——”
他又闭上了嘴,把“哪怕”之后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哪怕”之后是“牺牲”。对于他,靠天命不如靠自己算计,不能有差池,却可以有牺牲。
罗逾和父亲谈到了天黑。见父亲笃稳,仿若胜券在握,他心里也放下了好多,回自己住的地方后嚷嚷着“好饿”,然后笑眯眯看杨盼带着几个侍女端出一大堆好吃的来。
他伸头看食案,然后笑道:“果然你今天就要一解乡愁了。”
光笋就做出好几味菜:炒腊肉片、炖笃鲜、烩腌鲈鱼,最嫩的笋尖儿直接拿椒油拌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麻香。
还有揸开腿有一尺长的醉蟹,由活蟹在酒糟里浸渍而成:青灰色的壳儿,打开腹部后有赤红的蟹膏,有金黄的蟹黄,还有莹洁如玉、半透明的蟹肉。
杨盼早就忍不住了,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回来太晚了!我都差点不想等你了!”伸手先取了半只醉蟹,挖出蟹膏,细细咀嚼,发出了满意地喟叹;又挖出蟹黄,慢慢在小汤匙里品鉴;最后是净白如玉的蟹肉,肉质颤巍巍的,鲜美无俦又入口即化,慢慢唆尽,尚觉得意犹未尽,倒过来看了看,才舍得放下。
“太少了!只有四十只醉蟹!一天吃两顿,每顿吃一只,只够我们俩吃十天!”杨盼看着另半只蟹哀嚎着。
罗逾把自己面前一只推过去:“我不吃,你吃吧。”
“不要!”杨盼峻拒,“我才不喜欢人家省给我吃。你自己吃,你吃得香,我心里才满足。”
罗逾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也剥自己面前的蟹,边吃边说:“等这一仗打好了,平城没有内患了,我就和南秦通商贸,江南的好东西从邗沟运到淮河,再走一段陆路,到平城大概半个多月,新鲜东西虽然运不过来,但是醉蟹、腌鱼之类还是没有问题的,管叫你一饱口福。”
杨盼笑眯眯道:“你真好!连打仗都想着给我找好吃的!”
罗逾“噗嗤”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看着她笑弯弯的眼睛,酒窝上还沾着一点蟹黄,嘴角都是油,可是一点不觉得她脏,而觉得好可爱,恨不得越过两张案桌去亲亲她的脸颊和嘴唇。
杨盼又说:“欸,我都忘了,光我们俩在这儿饱口福,都忘了父汗那里,你挑点醉蟹、春笋之类好的,给他送去尝尝。”
贤内助大概就是这样吧?为他考虑周全,帮他生养孩子,还替他孝顺父母,让他一回到家里就是如沐春风、遍身放松——天天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不会觉得,反而是罗逾这样很少感受爱意的人,特能捕捉这样的温暖感觉。
想着自己以往的时光,爹不疼,那个“娘”——现在想想简直觉得以前脑子里进了水——她也完全没有爱他的样子。他常年生活在无尽的漠视和抱怨里,在自卑中努力着,想求得父亲的青睐和母亲满意的笑,每天都怀着恐惧之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
“好。”罗逾笑着,“明早就去。”
杨盼知道他现在是舍不得离开的——虽然并不知道他对她“温暖”的渴求。她笑着说:“行吧。快给我说说,我阿父他现在怎么样?这次在雍州还有谁?他看到都兰,喜欢她么?他有没有其他孙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