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眉梢寒霜落遍,却只答了声:“好。”
鱼嗜水之欢,人世一遭,只为情爱而来。
一年之期已到,秦友仁自然贪心不足,命道士布下天罗地网箍住文小语。一边看着与弟弟相依为伴的苏眉如画姿色,打起纳为妾侍的主意。
再说文小语,一日日油锅里被烹炸般的苦楚不绝,却听到苏眉将死之讯,张口无言,似有剔骨钢刀在心口恣肆横行,心脉寸寸剥落化为血水一滩。
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帮到她?
强忍住口齿酸涩,她终唤来每日递来三餐的柳老婆子,双膝沾地直直跪下去。然而所求也只不过,让苏眉临死之前记得吃一顿饱饭。究竟无可奈何到了怎样地步,才能跪下他人身前,求对方施舍一顿饱饭给所爱之人,让她临死之前不饥不寒离去?
还是在聆得对方死讯之时心如死灰,定了定心拼尽一世修为生生挣脱出天罗地网,黄符金光四溢触之如百千钢针齐齐刺入,人世间最痛苦的刑罚痛意也仅仅止于此,再痛一分便是麻木,再也感觉不到。
鱼死网破,万分决绝。
她在星寒月冷之下等苏瑞为她盖上最后一培土。
护体的鱼鳞已经尽数剥落,她遍体鳞伤,亲手将她从黄土之中刨出。抹去她眉间发梢尘土泥泞,以唇抵唇,凭着身下的最后一口气将妖丹喂她咽下,以命抵命,换她新生。
妖丹离体,便是修为再高也无可奈何,魂飞魄散之际却是含着笑。
的确啊,人世走一遭,能遇到心之所爱,能不负她,本就很好。
秦夫人自顾自说着,心里却为文小语苦涩万分:“天罗地网几乎无妖能逃脱,秦友仁千算万算却断断算不到,她会抽去一身鱼骨,只为逃出去片刻。那鱼骨落在秦府被秦友仁收在祠堂镇宅,方才秦友仁以为这些怪相是她阴魂不散,想将她鱼骨磨碎饮下,我拦他,他便打我……纠缠来去,他倒是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
面上的凄凉便是再多泪水也洗不去,只仰了头看着沈微:“秦友仁的账本藏在存鱼骨的匣子里,里头账目列的明细,就请各位一手将那狗官一并戮了。”
说着摇摇晃晃向屋外走去,也不知要去哪里。
苏眉却彻底怔住。
是啊,这通身妖力究竟从何而来,她难道没犹疑过么?
垂下眼却想起有一日月色之下,月圆人美,月华清辉落入溪涧被洗涤得越发澄澈,她问她:“你为什么要叫秦有容。”
她便羞涩地低了头,目光盯着自己胸口,迟疑半天道:“人家都说,有容乃大么!”
她从来都是这般天真,当真傻得可以。怎么忘了人死尚有来世轮回无尽,妖若是魂飞魄散,那还能剩下什么?
步履蹒跚一路跌撞,终于到了秦府祠堂,屋中极冷,唯有空空的寂静。她的骨端端正正被收敛入匣,躺在浅蓝账本之上,森白似一把梳。
抖着手轻轻笼在怀中,怕她碎,怕她冷,怕她当真只剩下这一幅骨架给自己。
“有容……小语……”低唤却无人回应。
沈微见得此情此状也只能欷歔,唯有封瑜面不改色,冷然道:“想救回她么?”
苏眉似沉入水底摸到一根稻草,赶忙问:“如何来救?”
“自然是以命抵命,不过人有来世轮回,你虽逆天凭妖丹活到今日,也脱不开是凡人。”
苏眉温婉眉目倏然染起一层薄薄暖色,望着封瑜点了点头:“你说,我当如何做?”
“既有妖丹在你腹内,我亦有衡元珠可招魂,勉强能将散去的魂魄重修。眼下还有这幅鱼骨,石瑶珠能点死物生血肉。有魂魄有ròu_tǐ,再救活她又有何难?”
苏梅还是迟疑一下:“石瑶一半在阿瑞身上……你们不能伤他。”
沈微接口:“沈神医药到病除,杀鸡取卵不留痕迹。”
却被两道阴寒目光瞪得一哆嗦,方才重新说道:“他无性命之虞,我能取出来。”
说着倒是极不含糊,上前将供奉糕点的盘子砸开,从碎片中寻出口子较为尖利的在自己掌心开了长长一道痕迹,血水登时浓浓流出,封瑜见了没来由紧蹙眉头。
众人皆被她举动一惊。
沈微本欲一展本领,等了半天不见伤口愈合,只见血水迸流有不可断绝之势,想着该不是今日就要交代了。苏瑞看不过眼,轻声提醒道:“六珠同在,使不出效力。”
封瑜补充了句:“是六珠不可相互为敌,苏姑娘,但请放下戒心,苏瑞亦是我们的弟弟,断不会忍心让他受伤。”
苏眉迟疑片刻,正好看见陶夙言于苏瑞身后站着,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当下道:“好……”伸出了手,将半枚石瑶递给封瑜。
沈微手上伤势渐愈合,也不停顿,即刻拿着手中瓷片去取珠子。怕苏瑞疼,嘱咐封瑜先将他敲晕,一番利落,模样当真是杀鸡取卵一般。
等珠子取出,随手一抛,赶忙一手握住苏瑞的手,一手按在他胸前。
半天没有动静,心下已经慌乱至极:“小瑞子,你别死,我知道你喜欢封湄,大不了与宁徽血拼一次,将封湄抢来就是了,你可别死……”
却听虚弱的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众人松了口气。
封瑜抬手隔空将两枚半珠拼在一起,口中含糊念了些什么,指尖一动,远处星光斑斓卷成一道小小星河,银色光华竟笼住半个曲平县,又聚集一处变作鱼形齐齐向秦府祠堂涌来,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