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声。”
少女的嗓音又甜又糯。
傅焉时保持着坐起来的姿势, 一动不动, 没有吭声。
萧姝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自顾自地进了这屋,窸窣着朝他走过去,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知道了。”傅焉时终于有了反应, 声线听起来有些哑涩。
他再度躺下, 抬起一只筋骨劲瘦的胳膊,枕在脑袋下面, 慢慢闭上了眼。
去年过冬的被已经濡得烂透, 他随手拿了件破破烂烂的薄外套, 稍微盖在了胸腹上。
“你听到没有?我爸说, 这老屋快要塌了!”萧姝语气很急, 加快了步伐,却被碎掉的门板绊了下,身体朝前跌去,堪堪稳住时,胡乱中的手指忽然抓住了什么。
宽厚而温暖,是傅焉时空着的那只手掌,掌心干燥,指节修长。
触碰上的刹那间,手掌的主人身体一僵,整个脊背绷了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晚了,外头这么大的雷雨,她淋得半湿赶过来,就是为了通知自己,这老屋快要塌掉了?还是村长要她知会自己的?
傅焉时不信,半点都不信。
因为自己这倒霉运道,下乡以来,似乎没发生过一件好事,连带着还拖累了村里的人,村长怎么可能好心通知他老屋会塌?平时村长看到他,可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那么这趟过来,多半是这个女人自己的主意了。
想到她明亮又沉静的目光,傅焉时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正要推开那只绵软的小手,萧姝却反握住了他的,手臂猛地往前一拽。
他竟被她拽得半坐了起来。
傅焉时有些恼怒,正要发作,却听到对面的墙角处,雨声变得越发急促,有种摇摇欲坠的意味,似乎下一秒,倾泻而下的雨流就会冲破那层土坯。
显然她也注意到了那面墙壁的异动,立刻焦急地说:“糟糕,马上要塌了!”
傅焉时脸色一肃,抄起手边的外套,随意跻了破鞋,大力拉扯住她,冲出了这间破屋。
冲出去的那一瞬间,半边土坯墙壁轰然倒塌,肆虐的暴雨混了黏重的泥流,彻底摧毁了里面的一切。
两人头上,勉强只剩檐头几寸破瓦了。
这里并不安全,在另一道青色闪电划过天际时,萧姝拽着他往边上躲,他将那件破外套举起来,罩在了头顶上。
两人腰部以下已被暴雨淋得湿透,想象不出来的狼狈。
萧姝一把松开他的手,娇喘吁吁地质问:“你为什么不肯信我?你是在拿你自己的命当儿戏吗?”
她的声腔里,带了丝鲜明的怒气。
傅焉时不动声色地套上湿哒哒的外套,淡淡地回了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所以,即使知道这老屋可能会倒塌,他又能怎么办呢?
早在头上这棵参天大树被雷劈开时,他就敏感地嗅到了一丝危险,可他没有办法,这座老屋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
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暴雨,老屋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或许这次也能挺过去,他心里存了一缕侥幸。
说完他沉默了,萧姝也沉默了下。
片刻后,她撑开雨伞,望着前面的无边阗黑,声音清亮动人。
“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带他去的,是村里羊圈边上的一个小屋,距离这里并不远,以前有人在那屋里守夜,最近队上事情多人手忙,里头就空置了。
气味不大好闻,面积也很小,才两三平,但有张破床,能遮风避雨,对他而言已足够。
萧姝看他进去后,细细检查一遍羊圈,然后就离开了。
次日天亮后,雨终于转小了,大家伙儿不用上工,知青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说着老树被雷劈和那老屋倒塌的事。
陈宏国听了几耳朵,眼底掠过一丝隐秘的得意,却端出关切的模样问道:“焉时他没事吧?”
和他交好的知青嘿了声,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管他呢?丢了命也是活该。”
陈宏国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毕竟大家是一起下乡的嘛,也算是战友了,关心下是应当的。”
“你呀,就是做人太厚道了!”接话的知青半是感慨,半是敬佩。
正说着话,村长萧铁柱过来了,两道浓眉紧紧拧起,在门槛边磕了下烟灰后,视线无声地掠过这帮知青,精明的眼色里,隐隐透出几分为难。
在萧铁柱低咳几声,道出老屋倒塌,村里决定让傅焉时搬回知青宿舍时,立刻遭到了所有知青的反对。
那就是一个灾星!怎么能让他搬回来住?!
萧铁柱有些头疼。平心而论,他并不觉得傅焉时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至少品行要比这群知青里许多人强许多,可就是因为对方那倒霉透顶的运气,他不敢再把他安置在村民家里,也没有村民愿意接纳他,一个个恨不得躲他远远的,唯恐招惹上这祸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