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下,商队的视线中张家口集镇被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
辉,沉静而安详。翟哲来到这里已经三年,当然不会为它的表象所
蒙蔽,即使在生意最不景气的时候,这里也像是个沸腾的水壶,与
塞内死气沉沉的大明截然不同。
张家口处于山脉转成草原的交界处,集镇处于两山交集的平坦
山原中,十几里开外的一片险要地带,一座城堡依山而建,那是大
明边军的驻地——张家口堡,但从建立的那天起,张家口堡从来就
没能完全控制过不远处的集镇。每天伴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踏进
张家口集镇的有草原各个部落的蒙古人、栖身在草原的汉人,甚至
还有东虏人。对张家口驻军来说,他们最庆幸的是十几年这座孤悬
塞外的城堡没有遭受致命的战事,还能从不远处云集的各家商号中
收取一点金钱。
商队进入集镇后分成两路,货队和护卫在孙子财的带领下前往
仓库。翟哲和萧之言直奔集镇当中翟家商号旺顺阁。张家口几乎所
有的商号都是山西人的,从前并非如此,近年来因生活所迫离乡冒
险的山西人越来越多,而且山西人吃苦耐劳,抱团成堆。
两人将马匹交给旺顺阁门口的伙计,走进商铺旁边的别院。
翟哲进门后见两的中年人正在院内的长廊下说话,一个身着缎
面薄袄,脸色消瘦,一个身材魁梧,伸出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副铁制
的护具。
“大哥!”翟哲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那个身着薄袄的中年人
正是他的大哥翟堂,另一个正是翟家的总护院郝阳友。
“二少爷到了!”郝阳友也朝他拱拱手。
翟堂扫了他一眼,说:“路上还算顺利吧!好好歇着吧,过几
天有大事要办。”
自从父亲年老退养后,旺顺阁所有的事务都被翟堂接手,翟哲
这个二少爷也就是个摆设,虽少手上不缺钱花,但大哥对他插手商
号事务警惕性极高。
“是!”翟哲告退而出,领着萧之言简单漱洗后走上街道。
临近冬天,晚上的集镇热闹劲也没有被寒风带走,这里虽然比
不上北京城的繁华,夜生活也是别有一番味道。就算是各家商号的
东家能够自律,他们也无法禁止那些背井离乡,脑袋绑在裤腰带上
的伙计与护卫偶尔放纵一下自己。
街道中间的几个酒肆门口大红灯笼在夜风下摇曳,里离酒肆不
远的地方是更加热闹的春楼。出塞的汉人有时候连数年也无法回乡
一次,张家口的春楼的女人不像内地那边迷人,生意却有过之而无
不及。
翟哲是不会对这里的女人感兴趣的,其实平时连酒他也很少喝
。萧之言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刚刚掀开酒肆的帘子,就有伙计上来
打招呼:“萧爷,您来了,楼上请!”
酒楼里灯光昏暗,四周都是嘈杂的划拳吵闹声,偶尔还插了几
句骂人的鞑靼语。偶尔有些蒙古部落来集镇里采集货物会在这里留
上好几天。草原的马奶酒远没有山西的竹叶青对他们的口味,但草
原少产粮食,他们只有从汉人这里才能尝到如此美味。
翟哲跟在萧之言到了楼上,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小二送来两
壶酒,又端上几个小菜。
“你说范家的商队是一个月前回来的?”翟哲给萧之言满上酒
后,皱起眉头发问。后世的生活给他留下最大的印记恐怕就是对每
个人都不会有什么架子,这让他交了很多朋友。
“不错,当时全口都轰动了,卢家的脸色很不好看。”卢家是
张家口最大的富商,与蒙古东土默特囊丁台吉交好,已经雄踞张家
口近十年,但随着东土默特部被从朵颜草原西迁的察哈尔部击败,
卢家再也没做过一笔大生意。今年也曾冒险组织过一次商队出口,
但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土默特部落和汉人议和数十年,又收
留不少出塞的汉人,也算是汉化的蒙古人,虽说野蛮,但不会随意
抢掠商队,但察哈尔部落则不然,从林丹汗起,从没有把汉人放在
眼里。
“张家口的天要变了。”翟哲仰脖喝了一口酒,眼睛瞄向窗外
黑漆漆的天空。
萧之言嘿嘿了一声,并不言语,嘴角的表情好像在说:“这管
我屁事。”
“萧兄,你这一身好本事,难道就想一直在此地蹉跎下去?”
见萧之言为自己斟满酒,忍不住发问。
萧之言将酒壶放下,说:“那又如何,这集里有本事的人多得
是,不都是如此。”
“依你的本事若是从军,不比当看家护院强多了。”翟哲轻轻
敲着桌子,萧之言虽是翟家的护卫,但两人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我倒是觉得这集子里更有意思。”萧之言的脸上又习惯性的
挂上微笑,只是眼中也闪过一丝迷茫。
不光是他,坐在他对面的翟哲也是如此,他不仅知道这张家口
的天要变了,连大明的天都要变了,也只能在这个集镇里喝酒。
两人各怀心思,酒喝的有点沉闷,突然听见楼下噼里啪啦一阵
响,随后听见一声惨叫,紧接着喧闹声越来越大,直奔外面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