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克凡离开的同一天晚上,胡大海来到了湖广巡按御史黄澍的家中。
“姐夫,汪克凡那小子总算走了,这件事多亏您费心啦!”胡大海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幸灾乐祸,得意非凡。
“走了就好。眼中钉已经帮你去了,回头再给你保个参将,不要一天到晚光想着捞钱,尽快把恭义营的兵权抓在手里才是正事。”黄澍瞪了胡大海一眼,教训道:“曰后你也长进些,那汪克凡稳重内敛,光这一点就比你强……”
巡按御史就是戏曲中杜撰的八府巡按,以七品职位代天子巡狩,负责考核吏治,位卑而权重,黄澍本人更是东林党干将,和左良玉关系莫逆,朝中文武奥援无数,几乎可与湖广巡抚何腾蛟相抗衡。
(严格来说,何腾蛟并不是东林党人,但他发迹于史可法的赏识,史可法又是东林党魁左光斗的弟子,就这么七扭八拐的搭上了关系。)
“只要姐夫您能步步高升,恭义营的兵权有什么用?还不如多捞些银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胡大海借着黄澍的势力刚刚当上千总,只想一展平生之志,好好吃上几天空饷。
“鼠目寸光!这个世道里,手里有兵权才最重要。福王殿下为什么能当皇上?还不是有江北四镇总兵在背后撑着,否则只凭马士英那个卑鄙小人,岂是我东林诸贤的对手?”
东林党在朝野中势力极大,却在拥立皇帝的斗争中一败涂地,根本原因就在于没有兵权,左良玉虽然坐拥数十万大军,却远在湖广,无法插手南京的政治斗争,坐看福王和四镇总兵联手夺取了皇位。
“姐夫,牛忠孝本来不难对付,但有汪克凡做他的爪牙就非常麻烦,上次要不是姓汪的捣乱,我早就……”胡大海还在抱怨,黄澍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你放心,汪克凡不会回来了……他手下只有几百新兵,肯定不是水匪的对手,就算在战阵中侥幸不死,也能定他个败军之罪!”
黄澍身份尊贵,若是单纯为了妻弟胡大海的面子,还不至于对汪克凡一个小小的千总下手。但事关政治斗争,就必须把他拿下,哪怕为此赔上八百名装备精良的恭义营新兵,也在所不惜。
何腾蛟、牛忠孝、堵胤锡……,能回护汪克凡的就这几个人,他们都忙于对付白旺的大顺军,根本顾不上崇阳这边。黄澍大权在握,要收拾汪克凡并不难,关键要做得漂亮,做得不留话柄,任谁都无法挑理。
“汪克凡……,汪克凡还是有两下子的,万一真的打赢了这一仗,以后可就更难对付了。”胡大海想起了那场比武,当时以为十拿九稳吃定了他,却不料碰了个鼻青脸肿。
“哼哼,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个道理还用你说?”黄澍突然冷冷一笑:“后面的事情我早有安排,你不用艹心了。”
胡大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姐夫老谋深算,还藏有后招!
……
夜色深沉,长江水阵阵拍打着江岸。
一阵低沉的号子顺着水面传来,正在打盹的黑鱼突然睁开了眼睛,手扒礁石探身看去,那里有一群赤身的纤夫,身子前倾几乎与地面平行,半爬半走在岸边的江水里,奋力拖动着江面上的几艘夜航船。
黑鱼的目光在纤夫身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艘夜航船,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江水里,波浪起伏间仿佛变成了一块礁石,静静地一动不动。
一个浪头打来,黑鱼突然无声的消失了,再次露出水面的时候已在几十米开外,离那几艘夜航船近了好多。
“嘿呦呦嘿,嘿呦呦嘿……”
单调的号子充满了节奏感,黑鱼在水中的身影越发流畅轻快。
他本来就是纤夫的儿子,从小泡在长江中,让他练就了一身好水姓,甚至可以在江水中打盹睡觉。但是他从没见过父亲,对母亲也印象模糊,残存的记忆里只有一对干瘪的ru房,上面竟然被纤绳磨出了老茧……
无声无息地分开浪花,黑鱼离那几艘夜航船越来越近,借着船上照亮的灯笼,已经能看清船头上明军的红旗。他盯着早就选好的目标,摸出一柄短刀咬在嘴里,又一个猛子扎进水中,鱼一样游到了领头那艘大船的船底。
父母早亡的黑鱼是一名水贼,因为他长得黑,水姓好,又像黑鱼一样凶狠,才有了这样一个外号。时间长了,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本名。
黑鱼?这个名字挺不错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条吃肉的黑鱼,凭着一身好水姓在长江上独来独往,绝不会像父母那样辛苦一生却白白饿死。
这几艘大船虽然打着明军的旗号,却是黑鱼眼中不折不扣的猎物,他做水贼已经好几年了,和明军打过多次交道,哪怕是全副武装的水师也不怕,何况这几只平常的运输船。
趁着夜色悄悄摸上船去,能偷就偷,能抢就抢,如果能顺便割上两个当官的脑袋,也是一笔不错的外快。宋江宋大王正在和明军开仗,对明军的首级悬赏丰厚,只要有证明身份的腰牌就能换来白花花的银子。
……
汪克凡乘船离开武昌府之后,传来了史可法督师淮阳的消息,汪晟和周国栋等人听说之后,无不忧心忡忡,大半夜的仍在议论不止,都没有注意到窗外多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秦桧在内,李纲在外,小人窃居庙堂之上,国将不国也!”汪晟面色异常沉重,史可法是清廉正直的代表,这样的正人君子没能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