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记得,那天,愚二和父亲聊了很久。
他态度一直恭敬,眼光从未斜视,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卖唱的,就对自己和父亲露出过那轻薄和怠慢。其实,父亲一度也曾动摇过,只是那愚二太穷,穷怕了的父亲,才会选择了拒绝。
如今,情况可不一样了,连魏蛮子都替愚二出了面,说明愚二是有未来的。只要有了势,就自然会有钱,有了钱,你还害怕会吃苦?嫁给愚二,那是正室。嫁给魏爷,只能做小妾。嫁给愚二,两人门当户对,又年纪相若。嫁给魏爷,那叫攀了高枝,又年纪悬殊。两人都是青帮的,相互都是兄弟,那当然是嫁给愚二好。现在穷一点,可未来很光明。
“爹,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楚楚终于没忍住,把父亲叫了出去。
瞎子认同了楚楚。他再回来的时候,点头哈腰地对张彪说道:“张爷,既然您老这么费心,愚二爷又这么诚心,那麻烦您转告魏爷,我们想要二百块大洋的聘礼。”
张彪冷冷一笑:“你那女儿长得确实不错,不过你别忘了,那妓院里头,比楚楚长得好的,多的是。又怎么样?几个大洋就给人卖了。你要想富贵,先让楚楚做好本分,到时候,你谢我都来不及。你要不识相,哎呀,魏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老人家可没给我说聘礼的事。”
瞎子听了这话,吓得额头不由都冒出了冷汗。
张彪看见了,就知道事成了。
“不过你嫁个女儿,总也是件事。我拼了挨顿骂,也要帮你欧阳老哥。我去向魏爷讨个情,争取50个大洋吧。成不成我可不知道。”
瞎子千恩万谢。
张彪倒不是成心想要帮魏蛮子砍价,只是他知道,这事办得漂亮,魏爷、李爷不一定会打赏。但要是办得不漂亮,自己甚至全家都可能跟着倒霉。但也不能太委屈了瞎子,瞎子的飞黄可能就在眼前,做人要学会给自己多留几条路。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魏蛮子不禁得意,他打赏了张彪,又叫了顶大轿子,抬上楚楚和秋荷直奔竹林。
在轿子上,秋荷告诉楚楚:“魏爷他们这样做,实在是逼不得已,你不要太生气。我二哥从茶馆回去,整个人都不对了……”
楚楚听着秋荷的诉说,不禁有些高兴。
“如果要嫁的人是个喜欢自己的人,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到了竹林,李大锤看见张义正百无聊赖地和老三聊着天。
“怎么回事,你愚二爷呢?”
张义忙上前答话:“我来的时候,愚二爷就不在。说是早上发了疯般地跑进山了。”
“叫人去找没有啊?”
“去了,您也知道那山有多大。”
李大锤摇了摇头,不禁有些感慨。
“少年人还真遇到“色”字就成魔啊。”
楚楚听了,却有些受用。
“想不到这愚二对自己还真是一见倾心呢。”
魏蛮子看见了新建的竹棚,里面有人在生火做饭。他不禁奇怪,便问老三。
“那咋回事啊?都什么人啊?”
老三忙说:“难民,说最近南边打起来了。逃难的,一家三口。二哥看他们可怜,让他们先住着,还送了他们好些东西。”
魏蛮子笑了。
“这个愚二还真爱管闲事。”
楚楚听了,却为自己感到庆幸。
“一个对陌生人都能付出爱心的人,又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妻子呢?”
李大锤和魏蛮子倒不太担心愚二会出什么岔子。在秋荷安顿好楚楚父女之后,他们便拱手告辞,毕竟愚二要结婚,这是件大事,他们必须要赶回去禀告魏老太爷。
这一晚,愚二竟没有回来。
秋荷一直陪着楚楚,给她讲二哥的故事。楚楚竟听得痴了,一个少年英雄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竟让她不觉开始盼望愚二的归来,仿佛盼望着梦中的王子。
只是一夜的功夫,就驱散了瞎子心中所有的不快。
他看见了愚二的兄弟们对自己的尊敬。
他们对愚二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在自己以愚二岳父身份出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理所应当地把自己当做了长辈供奉。
他看见了青帮对愚二的重视。
魏蛮子一回去就让人把一百块大洋送了过来,还带来了不少礼物。其中,竟然也有魏老太爷的贺礼。
他看见了眼前的实在。
他不知道愚二到底有没有钱,但他们的房子不错,够大,房间又多,他们每个兄弟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房子共有两层楼。据说只有大哥、愚二、老三跟秋荷住在一楼。而那个老三一见他来,就恭敬地让出了房间,搬上了楼。
他看见了江湖人对他态度的转变。
他本来想去茶园告两天假,却被张彪留下来喝茶。张彪一改中午对他的态度,还一口一个“您”字,一口一个“欧阳老先生”。张彪还请他享用了上等的点心。
多少年来,在茶园,他只是个低贱的艺人,只有给人唱曲的份,哪有坐下来听人唱曲的份。那些往来的人,又有几个像今天这样,见了他就要面露微笑,客气问好的。
心满意足的他回到竹林后,很认真地叮嘱楚楚:“不要太早睡,给愚二爷守着门。”
第二天一早,魏蛮子就来了竹林。
他倒不是担心,他只是想来看看,当愚二见到楚楚后,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欣喜若狂。
昨天,当他洋洋得意地告诉父亲,愚二是如何对楚楚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