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凤是在宿鸟归飞之际,潜入邓公馆的。
在一处画廊屋檐翘起处,她藏身窥觑,看见菲菲正在庭院一角玩弄着一枝梅枝,于是,她顺着廊檐下的一根抱柱轻轻滑下,悄悄地走到了菲菲身后。
刘副官带着一个班的人马,正埋伏在院中,这一切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边暗赞师长神算,一边挥手示意行动,要活捉柳凤。
柳凤察觉出了不对,但她并不想逃跑:“你好,是邓秋荷小姐吗?“
菲菲扭过头来,正和柳凤眉对眉来,眼对眼。
“呀,你是谁啊,吓我一跳,怎么走路跟个猫似的?”
柳凤看了看对面的这个小姑娘,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丽。“你认识我小师叔吗?”
“你小师叔是谁?”
“查世柱!”
“柱子哥哥,他在哪?”
菲菲高兴起来,亲热地拉住柳凤的手。
菲菲看见假山里,花丛里钻出了很多人来,黑洞洞的枪口纷纷指住了柳凤。
听了女儿的话,邓金楠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如此看来,这卧虎山是友非敌。惊的是这女儿口中的柱子不知是何许人物,颇有些神通又带有些诡异。
女儿回家一月,变化让他愕然。从前对他是冷若冰霜无言笑。现在不但跟他有说有笑,就连和姨太太们之间的素怨,也好像突然间消融了,还亲自陪他到别院将弟弟妹妹们接了回来。
他本来以为是女儿经历了磨难,所以突然间长大了。但却又发现,女儿的变化有点大。她从小就不肯裹脚,如今却哭着喊着要裹。她从来不愿束胸,如今每天自觉自愿悄悄缠。她常在院中折柳,又喜在庭中弄梅。黛眉时常蹙,粉脸悄悄红,好一副女儿姿态。他觉得好笑,那柳早就无了芳菲,那梅不过有点绿叶,明明都不是季节,她却兀自津津有味。
他看见了女儿写的诗:“一片白云不相识,三千里外却相知。桃红李白蔷薇紫,羞问东君爱哪枝?”“客舍离别已旬月,不见云雁锦书传。苍苔应扫落红尽,广蟾宫外桂枝寒。”
他读出了寒冬里女儿春思滚滚来。
他也想窥探一下女儿的秘密,可只要提起柱子,女儿就要会粉脸挥拳:“该说的都说了,你一个大师长,该忙什么忙什么。”
菲菲马上13了,自古女儿15及笄而嫁,在巴蜀一带,13、14岁便嫁作他人妇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之事。他邓金楠不是食古之人,虽不希望女儿过早言嫁,却也不会去干涉儿女的感情。只叹湘玉走得太早,眼看女儿春心泛动,自己却也无力排解一二,就怕那情根从此种。
他想那柱子应该长得很帅吧,既然今天抓住的人都是他的师侄,想必他在卧虎山上也是一号人物吧。他不会也是土匪吧。不过,他觉得还是应该相信女儿,她这么一个有才情,有眼光的女孩,应该不会看上一个土匪的。也许,这个柱子只是和卧虎山的某个土匪有师门渊源呢?
邓金楠只盼那柱子,但愿是书剑飘零谦君子,却莫是那草莽fēng_liú强梁客。
邓菲菲坚持要马上亲送柳凤三人回去。邓金楠摇摇头,他有自己的打算。他想会一会查二当家的,一来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柱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女儿不肯说,未必人家也不肯说;二来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可能和卧虎山达成一种攻防上的默契。毕竟这股土匪已形成了力量。
“这误会闹的,菲菲,你看那个你李哥哥腿被打伤了,现在也走不成,你要是坚持,就先送柳凤姑娘回去。顺便帮我问查二当家的好,说我请她来花城喝茶。”
邓菲菲觉得有理,就陪着柳凤,在邓副官的护送下直奔卧虎山。
卧虎山的哨探在距离山寨三十里处发现了这一队人马,立刻飞报上山。
菲菲走了一阵之后,邓金楠接到报告:“经卧虎山运粮的孔老四,一个连连人带粮食全部被卧虎山的人请上了山。”
邓金楠不禁感叹:“这女当家也不简单啊,这么快就作出了反应。”
不久,他又接到了报告:“人都客客气气地放了,还送了100个大洋的压惊费。”
邓金楠知道,菲菲上山了。
卧虎山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弟兄们都在磨枪霍霍,一副顺时准备开战的样子。看到柳凤回来,不少人都兴奋地围了上来:”回来了,邓金楠怂了,我们还准备今晚就打进城去救你呢。”
“凤丫头没吃苦吧……”
在大家的七言八语中,柳凤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幸福。但她并不方便多做解释,便只是笑着抱拳,向叔伯兄弟们表达谢意。
聚义厅灯火通明。不但师父在,三当家邓二虎、四当家赵一筒也都在。
她拉着菲菲来到师傅跟前,又低声向师父说明了情况。
查世凤看见菲菲,就觉得这孩子虽然还没长开,但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没想到,小师弟竟然也到了有故事的时候,她高兴着,让大家伙都散了。留着菲菲秉烛夜谈。
从菲菲口里,她知道了菲菲对柱子的依恋,也知道了柱子对她和师兄的记恨,不觉泪就从脸上流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都有个担心,师父和柱子不会原谅自己当年的背叛。一直以来,她都在骗自己,师父和柱子会原谅自己当年的背叛。
菲菲的话惊醒了她的梦,击碎了她的心,哭泣正好需要大声,嚎啕才可以用来解悲。
菲菲看见这个痛哭流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