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说:“我提的。”
陈静吃惊的张大了嘴,慢慢说:“你今天对他那么冷淡……”接着又说,“不会是还喜欢吧?”
周逸没有说话,敲字的动作慢了。
她曾经用尽全力爱过他,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她难过的是他那时候轻易就放开手,一句简单的“你想好了吗”就把她的所有念想给击碎了。
陈静看周逸脸色不太对,没再问这个。
“唉你这写的是小说吗。”陈静把目光移到她的电脑上,“我写个八百字作文都要老命了你这十几万字儿怎么写的?”
周逸笑道:“一点一点写呗。”
“这是像电视剧那样几个画面来回转换着写吗?”
“这个不能这么说。”周逸沉吟了片刻,“得看你从单视觉还是多视觉去写了,一般来说……”
陈静懵逼的打了个哈欠,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个啥……你一个人慢慢写吧我就先睡了哈。”
周逸:“……”
等陈静睡去了她又发了会儿呆,然后把结局写完了。第二日又是按部就班的一天,早上醒来盼中午,午睡醒来盼下班。
事实上幼儿园给了她一种安定。
小朋友们也大都有趣,有的小女孩会抱着她说周老师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会问她老师你今天不开心吗?会折纸送她,会每天都雷打不动的说老师早上好老师再见。
那个傍晚下了班,和往常一样她去吃饭。
回来的时候被门房叔叫住说有她一个收件,周逸怀着疑惑过去拿。一个熟悉的纸箱子,掂起来也是熟悉的重量。
她抱着箱子坐在小操场,一点一点撕开胶带。
夕阳落在绿色的橡胶地上,头顶的风车转了起来,影子打在纸箱上。里面塞满了书,第一本是她遗落的那本佛经。
周逸拿着书有些颤抖起来。
有一整套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记得那一年他陪她去书店里逛,那时还没有完整的译本。译林出版社二〇一二年推出了新的精修版本,细比之下还是周克希译本读起来更自然一些,但周克希先生只翻译了一二五卷,后来徐和瑾先生重新翻译,无奈也只翻译了前四卷便一直生病卧床,那一年八月与世长辞,这个是后话。
这个箱子里买了市场上所有的版本。
她曾经问他:“你说哪个译本比较好?”
当时是个深秋的夜晚,他刚和室友玩回来,大抵是喝过酒笑起来轻浮浪荡的样子,说话倒是一本正经:“译本再好都是别人嚼过的。”
周逸说我哪有时间读英文啊。
“就译林出版的那套吧。”他说,“这个很有可能是按照国外的语言逻辑翻译的没那么地道,但也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原作者的写作意图。”
“可是那样看着不会难受吗?”
“我比较注重逻辑思维。”他想了想说,“那还是不看这套了,你喜欢细节对遣词造句比较敏感,读好的译本受益可能更大。”
周逸夸张的“哇”了一声:“何东生你懂得真多。”
“那也是您栽培的好。”他趁着酒意说话都飘起来了,“要不这周我过来?”
那时候周克希的翻译还没有完整的译本,他说等有了我给你买回来。后来出版社一直没有动静,他们也分手了。
操场上卷起了一阵风,周逸的头发被吹起来。
她看着这一箱子的书,眼睛酸涩的疼。她把书慢慢的抱回宿舍,陈静问她怎么买这么多书,她点头木讷的“啊”了一声。
这个事儿好像就这么翻过去了。
她照样每天正常上班,下了班写教案做教具,忙里偷闲写小说。有一天一个杂志社的编辑找过来,想和她聊聊网上连载的那本书。
周逸已经习惯这些编辑问完就走人的路数,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个故事特别慢热,你确定吗?”
对方说她很喜欢,想试试能否过审。
周逸当时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想着那就试一试吧。于是她开始熬夜改稿,一个开头改了十几二十遍。
有时候宿舍太闷,她就拿去快餐店改。
那天在德克士写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半,幼儿园十点关大门周逸匆匆收拾好电脑便往回走。巷子的路灯已经失修已久,大半夜的四下无人猫叫一声都让人哆嗦。
周逸像是胆大惯了,慢悠悠的拎着包散步一样。
月光稀稀拉拉照下来,路面渗着阴冷的光。她隔着那光和那树,看见何东生靠在车上低头在抽烟,火星被他吸的很亮。
周逸堪堪停下脚步,他偏头看了过来。
好像几夜都没睡一样眼角透着疲惫,他总是这个样子。她看见他轻轻笑了笑,低声说我刚出差回来周逸。
她看着他,就是一句都不吭。
“那些书都喜欢吗。”他自顾自道,“不够我再买。”
她的眼睛很干净,干净的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