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街上喧嚣不止,她却只听到自己的敲门声,敲着敲着,有什么看似坚固实则脆弱的东西被敲碎了。
她不知道的是,卫霄就站在门的另一边,任由敲门声一声一声地敲进他的心里。
那门最后终究还是被她敲开了。
英国公府的管家探头出来问:“谁呀?”
起初从门缝里瞧,还以为是一玉面小公子,待打开门看清了她的脸,管家“哟”了声,道:“这不是苏三娘吗?贵客啊,在下立马进去通报一声。三娘怎么不从正门走?这门儿偏,老早就不用了。”
苏虞木着一张脸,伸手紧了紧背上的包袱,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大街上喧嚣依旧,可热闹都是旁人的,她心里一片荒芜。
她走着走着,再一抬头,隐约有经幢林立眼前,正是大安国寺。
***
苏虞下了马车,跟在吴氏身后踏进大安国寺,她想起当初自己独自一人踏进此地时的心境,心里一阵唏嘘。
一进门,有小僧上前行过礼后,引她们入殿。
堂皇的大雄宝殿内,鎏金的四方大龛上烟雾袅袅,模糊了金澄澄的释迦牟尼佛像的轮廓。
苏虞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段经文。
半晌,她缓缓睁开眼,抬头,目光穿过渐渐消散的烟雾,望见佛祖眼底的慈悲。
苏虞怔了一会儿。
少顷,她收回目光,瞥见跪在她右手边的吴氏仍闭着眼,嘴唇一翕一合,正无声地默念着什么。
苏虞撇了撇嘴。
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听了祖母的吩咐在给苏庭祈愿。
若今世的一切还是沿着前世的轨道,苏庭的礼部试中了探花,进士及第,一甲第三。
阿兄的才华毋庸置疑,也用不着旁人去求神拜佛。
阵阵木鱼声里,苏虞提起裙摆,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大殿。
大安国寺香客如织,是一座饱尝岁月沧桑的百年古寺,可如今的大雄宝殿却只有十来个年头,委实年幼的很。而真正经历过百年春秋的大雄宝殿在大安国寺的深处,鲜有人知。
苏虞一路往里走,往来的香客渐稀,她在一座略显破败的偏殿前驻了足。
她仰头看,悬在殿门正中的匾额已经落满了灰。她走近了去看,大门紧闭,其上挂了一把生了锈的铜锁,只虚虚挂着,不曾锁上。
苏虞抬手轻推了下门,纹丝不动,只落了一地的灰。她又添了几分劲儿,大门缓缓地开了。
木门吱呀,阳光散乱,灰尘弥漫。
回头望去,殿外依旧是云皎天湛,阳光明媚,诵经声隐隐入耳,恍如隔世。
***
那个月色惨淡的夜晚,苏虞站在大安国寺的门前,穿着一身绣着青翠竹叶纹的圆领袍,背着一个布包袱,满心的荒凉。
她想起幼时母亲在她身旁念经的模样,情不自禁地走进寺庙。
天色很暗,寺庙静悄悄地,她顺着记忆穿过一棵又一棵罗汉松。不知穿过了多少棵,大雄宝殿近在眼前,她忽地停了步子,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
“那丫头打小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主,这不,自降身价,招摇过头,这一朝入宫,按她那脾性,十成十地祸多福少。”
话音一落,脚步声渐渐逼近,苏虞三步并两步地避到大殿侧边的阴影里,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须臾,又有人出声,语气平和又不失恭敬:“奴原还以为那位不久就要是奴的主子了呢。”
那头冷笑了一声:“人家都要进宫做美人了,还稀罕做什么世子妃?倒也好,早就想替霄儿物色世子妃了,碍眼。”
“碍眼之人”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那主仆二人走远了,她也依旧在那静静地站着。
大抵就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什么叫隐忍。
半晌,苏虞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再没了心思折回大雄宝殿,无意识地往寺庙深处走去。
流云暗滚,弯弯月牙偷偷探出头来,照见一个孤单的影子,照亮她脸颊上的两道泪痕。
***
苏虞想,她和这座废殿大抵是有缘分的。
她十五岁那年误打误撞进了殿,只以为是大安国寺众多佛堂之一,抱着来都来了不拜个佛未免也太不划算的心思,打算进去拜拜就走,谁想最后竟演变成了抱着神龛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止都止不住。
依重活一世的苏虞来看,这委实是太丢人了。
然,更丢人的是,这出声情并茂的号啕大戏,竟被人从头看到了尾。
不得不承认的是,哭的的确确是宣泄情绪的良方。
那是苏虞有记忆以来,哭得最痛快的一次。脑子放空,什么也不用想,只卯足劲儿去哭。
她深吸口气,凉凉的空气入肚,似乎还混杂了一些香气。细细去闻,那香气醇厚而馥郁,还有些醉人。是酒香。
……谁在饮酒?佛门清净之地为何会有人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