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合果芋换完盆,把它摆在窗台上晒太阳,又吃了妈妈亲手做的面饼、喝了自家磨的豆浆,姜灵这才带着银元与金锭出门。
公交车上小偷厉害,姜灵没敢去挤,叫了辆出租车。
到了地方,姜灵下车,就近找了一家卖古玩的,抬头看看店名——“胡氏如意馆”——信步走了进去。
店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平头在抹柜台。另有一个五十多岁、半秃顶、中等身量的人,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他穿的一身黑底大红条纹的唐装;翘在凳子上的脚,套的一双黑布鞋。
姜灵没打扰年纪大的。走到小平头面前,掏出一个银元,在柜台上轻轻磕了磕,放在玻璃面上,轻声问:“这个银元,你们什么价格收?”
小平头见客人进来,已经搁下了手里的活。此时掂起银元看了看:“一百块。”
这是多少年前的收购价了?何况,姜灵很清楚,银元值钱的,一种是珍品,一种是品相极美、未流通的。后者的买主,主要是讨个吉兆。像眼前给小平头看的这个,在靖海这儿,私下买卖,不去拍卖,轻轻松松就已经能卖个一千五百。
而且,姜灵查询到的参考价,都是2011年的行情,也就是去年的。这两年古玩玉石一直在升温,所以姜灵连价都懒得开,摊手勾勾,示意小平头把银元还过来。
小平头不太痛快地把银元放回柜台上:“你这个,不会是自己打的吧?”
如果说姜灵刚才对小平头的定义,是“奸商”,那么现在这个定义,已经更新为“白痴”了。既然如此,姜灵食指一点,按住银元,当即睨了这个白痴一眼。
小平头也明白过来自己说错话了,脸上讪讪。那边不轻不重“碰”的一声,是放下茶壶的响动、伴随着微不可闻的一记哼气声,打鼻子里出来的。
姜灵听得清楚,完全想象得出那老板是什么神情,于是没有回头。
而小平头飞快地看了那边一眼,顿时陪笑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要是东西多,价格好商量、好商量。”
“好商量”这三个字,水份可太大了。姜灵兴致缺缺,收起了银元。
小平头忙道:“要是有一对,那三百块,我们收。”
如今姜灵的耳朵好。小平头瞟那一眼时,姜灵听到那边软布摩挲了一声。这声音出自唐装,应该是老板打了手势。也就是说,老板对这货色动了心。加上还有几十个存货,这笔买卖,有余地可以谈。
所以姜灵又问了一句:“一对三百,还是一个三百、一对六百?”
小平头笑眯眯道:“当然是一对了。要是还有更多,那也能再加点儿。”
姜灵没心思谈了。他们价格压得太狠,收进来、卖出去,一倒手之间,就要翻两番,四倍。这样子,讲起价来,肯定不容易。
实在不行,送去鉴定一下,然后找拍卖行。就是手续麻烦一点,时间要久些,还有费用。不过卖上一千一个,肯定没问题。
所以姜灵摇了摇头,收起了银元,转身离开。
小平头喊姜灵:“哎,价格好说!我说,你是不是还有啊?”
姜灵没回答,脚下也没停。
接下来,姜灵又走了两家店。
一家店价格压得更低,而且那老板慢悠悠喝着茶,光瞧模样,就是砍价老将、很有耐性,不好对付,所以姜灵问了一下,转身便出来了。
另外一家店,姜灵刚进去,立即暗暗吓了一跳——除了老板,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男人,在擦铜器。他身上带着“黑雾”,黑雾外还有着一层暗红的“雾气”。
这是姜灵头一回,在人的身上看到“雾”。明明只不过一个三十左右的普通男人,穿的甚至只是地摊货。但既然身上有“雾”,那在姜灵眼里,自然就很不一般。
姜灵又好奇又害怕,不敢正眼偷瞧,装作闲看,草草望了几眼货架,借着玻璃门、器皿等当镜子,打量瞧了那人几眼,胡乱问了问老板价格,当即就走了出来。
第四家店,在步行街中央地带的路口。店门上方的招牌,并不像它的邻居那样,金光闪闪,而是一块老式的横匾,制作精美,上面是草书。
姜灵认得出店门叫做“东瑞斋”。但那签名比店名,要更加龙飞凤舞,姜灵就认不出来了。显然,这题匾的故意如此:一边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把店名题字写得容易辨认;另一边,却又不忘卖弄一番。
——是个妙人。
所以姜灵不由失笑,一边抬腿踏上台阶。
结果一进店门,姜灵就看到了张甫。
张甫靠在柜台上,正和两个年轻的女店员说笑,大约讲的是带了点颜色的笑话,两个女店员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差点儿出来了;另一个有些不大好意思,耳根发红。
张甫也没得寸进尺,显然只是说笑,打发时间;他自己也在笑,一边笑,一边随意回头瞟了进门的客人。这一瞟,笑容顿时绽了开来,人则站直了:“哟,巧了,小妹妹来买东西?慢慢看,喜欢我给你打七折。”
姜灵这才想起来,那张名片上,写的正是东瑞珠宝有限公司。眼下么,张甫的态度好得过头了,姜灵自然奇怪。不过与此同时,张甫神色姿态只能说是亲近,却并没有一分一毫亲亵的意思。
所以姜灵奇怪归奇怪,并没有担心。何况来的货色,只是一小部分。当下,姜灵微微一摇头,掏出银元放在柜台上:“我想出手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