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会议，传说中的大老板终于露面，一个中年人，大腹便便，典型的土豪范儿。会议上，新加盟的总经理不见了，大家心知肚明，这小子肯定是不干了。这事儿并不稀奇，新公司初建，总经理走了起码有仨了。走了挺好，这家伙没啥本事，除了事儿多就是事儿多，还当面讽刺过我，我看他烦，他瞅我也别扭，他要是在公司，肯定没我的好果子吃，势必要被开除。这是第16家单位了，不管如何，我得坚持干下去，被开除的滋味太难受。我心中窃喜，脸上不免生出得色。

“王西瓜，你笑个啥？正在开会。”部门经理mr.赵在桌子下面踢我一脚。

“哎哎哎，那个同志你笑啥？你们部门都这副德性？你还有脸笑？昂？！”大老板满脸怒色，然后说，“赵经理你们部门该整顿整顿了。”

好嘛，得罪了个总经理，又得罪了大老板。外聘的总经理可以撂挑子走人，惹了大老板，我随时被走人的节奏。我努力使自己镇定，脑子却不听我使唤，又开始想着最近阶段什么外星移民啦，转基因蔬菜、怎么拖延房租等琐事。

“散会！我就说这些，大家都回去吧。”大老板首先起身，结束这场不到5分钟的会议。对，就说那么多？大人物就该惜字如金。

mr.赵看着根本没动的下属，说了句：“业务部先别动，我说两句啊。”然后就开始说某某人，不好。某某事儿做的很值得检讨。这两句话说完，立刻把老板对自己的不满发泄到我们头上，污言秽语，市井国骂层出不穷。在座的几个大学生一言不发，大家不约而同骂道：“这孙子，自己没本事，整个业务部门业绩持续下降。你他娘的自己业绩很牛逼，可是管理团队倒是个傻叉。他娘的，有什么老板就会招聘什么部门经理。瞎子找近视眼，相得益彰！”mr.赵明骂，我们暗骂，热闹非凡。终于他的气儿消了，我们的自尊心也阿q回来。

“王西瓜！你业绩差！你要加油，努力！天天向上！”说这话的时候，mr.赵眼球突出，眼睫毛根根竖起来，呈45°逼视我，好像我是带电的的避雷针。

同事们看到mr.赵好像训小孩的架势，都忍不住笑。看到别人笑了，mr.十分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刚刚他自己太过严厉了，拉开了与人民群众下属之间的距离。把我这个倒霉蛋儿拉出来训斥几句，以此让大家觉得他很幽默。

“王西瓜，你他妈要是再这样，趁早回家种西瓜去吧，你爸妈不是有祖传的种西瓜手艺吗？”他又来了一句。

“赵二愣子，你就会针对我！看我老实，喜欢捏软柿子！”我咆哮，实在压抑不住怒火。

别人可以侮辱我，但绝不能侮辱我的家人，很多时候中国人爱讲“某某妈的”，若是上级训斥下级，下级为了饭碗，往往忍住。或者平辈之间，来上一句“我妈的”类的脏话，我也绝难忍受。关系越好，越是熟悉，言语就越要客气，互飙脏话就能显示和你不见外，关系亲密？愚昧之极。别人说我你才愚昧迂腐，你这样是交不到朋友的。我说你们不懂真正的君子之交，哎，说了你们也不懂。我说脏话的第二条原因是同事的笑，这太损我的尊严。同事里面，黄小翠居然也笑了。退一万步说，他们都能笑，唯独黄小翠不能笑。她是我的心仪对象，暗中恋人，梦里情人……她是爱我的，我发誓！黄小翠，我对你这般好，你还胳膊肘往外拐？

众人先是一愣，张大嘴巴，眼珠子光芒四射，他们知道有架可看了，个个沉默，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我觉得中国人喜欢内讧的原因，是很多人喜欢围观，越起哄越来劲。

赵二愣子，也就是非逼着别人喊他的洋名的mr.赵，也是大吃一惊。在村里，敢骂他的也就是他爸赵大爷，这小子发过毒誓，除了赵大爷，这世上谁再骂他，他就跟谁拼命！然而他的誓言立刻又被破坏，进入这个公司，他整天又被传说中的大老板骂。这小子还是没脾气，毕竟敢骂他的都是长辈和上级。可我作为他的手下，骂他是智商“有待提高”，赵二愣还不得怒气值爆棚！想到这儿，我心中惴惴，欠起身子，随时准备跑路。刚刚确实有点冲动，又想到他骂娘，又是愤愤不平，说：“咋滴？”

然而，他的反应是这样的，冲大家说：“呵呵，大家回去吧。富贵，你留下，咱们谈谈。”大家好像见了鬼，带着没架可看的失望和对我的一丝丝同情，离开会议室。大家知道，赵二愣子是有仇必报的主儿，难道他先把人支开，免得有人劝架碍手碍脚，再对我施加暴力？我的好友朱四喜想留下来帮忙，犹豫三秒钟，还是溜了。

我脑袋嗡嗡的，假装听不见，打算起身随大家回办公区。刚刚欠起屁股，赵二愣子把我的肩膀按住了：“坐下吧，富贵。”

随后递给我一根黄鹤楼。我说抽烟有害健康，拒绝了。他也不介意，把那根递给我的烟塞进自己嘴里，吐了几个小烟圈，悠悠说道：“王富贵，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咱们一个村的，你考上了名牌大学，我初中就去打工了。你是村里的骄傲，我啥也不是。”

我脸一红，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看来他要同我谈心，我的态度软和下来，连连摆手：“牲旺哥，别这么说。现在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赚钱高。你是个销售主管，月薪三四万。我是个小职员，天天发愁房租吃饭。学习好就代表一切，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