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睡吧,等我回来。我也会为你,披荆斩棘!
第66章 柴府
客舍的房门咿呀掩上,将屋里屋外隔成山海两重。薛挽香没有看到, 深红的玛瑙珠帘后, 苏哲仿若未醒, 眼泪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眨眼无踪。苏哲也没有看到, 细风飞扬, 卷起桌案上一张无足轻重的冷金笺,划着落叶归尘的弧度,落进了桦木柜脚深处。
料得薛挽香已走远,不会再回头,苏哲深吸一口气,擦干了眼角的泪,拥被起身。铺在床榻上的浅色软锦遗落了几滴圆润的红色, 隔着几个时辰,已有些暗哑了。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嘴角弯出一抹笑,淡泊凄凉, 续而又缓缓的眨一眨眼, 收敛了神色, 拢着一袭裙衫,逶迤下榻。
我喜欢你。
这就,足够了。
临淮城北十二轩与北市毗邻,是商埠店家云集之地,柴家在此,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柴翁名讳久晟,祖上三代都是商贩,到他父亲一代,与他叔父在临淮城扎根,渐渐将家业做大,有了今日的柴府。
柴久晟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嫡子柴幕齐,庶长子柴钰飞。柴幕齐的母亲是柴久晟的原配夫人,进门三年未有身孕,柴家长辈做主,给柴久晟取了个妾侍。妾侍争气,进门第二年,生了柴钰飞,母凭子贵,成了柴府的侧夫人。
从来商贾不予名门。柴家一直盼望家里能有一两个孩子考得功名,从七商八客一跃为四流官。于是在柴钰飞幼年时,家里聘了一位老夫子不下去,倒对商场上金银策算极感兴趣,久而久之族里都视他将为柴家继承人,身为侧室的母亲自然也对他寄予厚望。
岂知到他六岁上,进门十年的柴家滴夫人忽然日月入怀,眼看她二十六七了,谁都没料到这都能有孕,更让人惊叹的是,十个月后,瓜熟蒂落,柴夫人顺利生产,柴府终于迎来了嫡子,柴幕齐。
柴久晟已是而立之年,忽得嫡子,高兴得逢人就笑,连请了三天流水席。那三天里,柴钰飞每日被他母亲抱在怀里,听他母亲哭诉将来时日艰难,苍天不公,为什么世间要有嫡夫人,嫡夫人一日不死,她永远不能扶正,嫡夫人竟又生了嫡子,她可怜的儿子也将无缘家产。那时他不懂所谓嫡庶的天壤之别,日复一日,他渐渐长大,才明白母亲何以人前笑脸人后谩骂,他也终于明白,有了嫡子的柴家,他这个庶长子,就成了笑话。
柴幕齐长到三岁开蒙,父亲一般给他请了夫子,这夫子是个秀才,有些才名,人称薛夫子。柴幕齐学得很快,一篇诗赋读几遍就能记下来,小小年纪竟也出口成章。
柴府上下都惊着了,日日围着他当凤凰般捧着,一心盼他光耀门楣,显祖荣宗。
柴钰飞也很拼命,学经商之道,学钱贾财帛。父亲总把他带在身边,让他跟着出入重要的场合,他曾经以为那是父亲的看重,直到有一日,父亲带他给一位所谓的大儒送去黄金千两,求大儒收嫡子为门生,他才知道,家里经营的所有,都是为了给弟弟铺路。
是的,那个每日里只知道读圣贤书的柴幕齐,他什么都不必做,只因为他是嫡子,便可得尽所有。
叫人怎么甘心!
那一天的风真冷啊,池塘里的荷叶都枯败了,人若落进池水里,能活多久呢?
柴钰飞阴冷的笑着,寻了个由头,将那只会读书的弟弟哄出来,他藏在池塘边隐蔽的花丛后,看柴幕齐滑倒在他一早准备好的湿泥溽上,跌进了冰水里。
扑腾吧,沉得越快。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可还没等他真正笑开,一个身影“噗”的跃进池塘,那人一面高声嚷着救人,一面奋力游向他弟弟,托着他弟弟的脖子往岸边推。
他又气又急,在花丛后握紧拳头,寻思如何让他们死得彻底。只是他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年轻子儿,将弟弟害进池塘已经心神都慌了,此时见家丁丫头都围拢了过来,他越想越怕,只得趁着没人注意,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尔后听说弟弟被救了起来,连夜发着高烧,跳进冷池子里救他的是夫子薛青山,冻得时间长,一样也病着了。
不知弟弟高烧会不会退,退了会不会告诉父亲是他骗他去的池塘,也不知薛青山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有没有看到藏在暗处的自己。柴钰飞在屋子里跺来跺去,他母亲问他怎么了,他咬着牙默不作声,用冷脸掩饰了慌张。
柴幕齐烧了五天,醒来后柴久晟感天谢地,在寺庙门口施粥百日,做了一溜儿善事,柴府嫡公子再次活蹦乱跳。
只苦了那位薛夫子,本就是个瘦弱秀才,冬日下水伤了肾肺,断断续续养了几年也不见大好。他临终前告诉柴老爷,膝下唯有一女放心不下,求柴老爷收留。
这便是托孤了。
柴府感他对嫡公子的活命之恩,允诺联婚。嫡公子是要成龙成凤,娶名门小姐的,必然不能与其婚配。柴老爷经商以诚信持家,在薛夫子弥留之际,他写下婚聘之约,令庶长子柴钰飞,娶薛家孤女为妻。
薛挽香就这般被接进了柴府,与柴府给她的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婆子一道住在一处独立小院,为父亲守孝。只等三年孝满,便要嫁予柴家长公子。
那时薛挽香十五岁,刚刚及笄。
柴老爷本只是依照约定将她接来,只是漫漫两年相处下来,发觉这女孩儿知书达理,温婉贤良,比得上时下众多大家闺秀,娶做儿媳妇不会丢了脸面,便也捋须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