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知道了吗?应该知道了吧。钱澄还来不及告诉她,刚才他给孩子起了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女的叫灵芝,男的叫旺财。
大概会被大姐打死。
钱澄气喘吁吁赶到医院,把车往旁边一撂,拔腿直奔门诊大厅。
大门离门诊大厅!怎么那么远啊!
还有台阶!
人呢!没有值班的人吗!
钱澄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医院的,惯性还挺大,声音也不小。
值班的小护士披着大衣端着热茶,吹了半天正准备小心翼翼喝一口,现在被他这么一闯吓了一跳,茶水差点洒了半杯出来。
“有没有,一个孕妇……”钱澄好不容易刹住了车,一张口,声音都哑得跟破砂纸似的。
“我看看。”小护士翻了一下记录本,“姓名?”
“钱,钱景。”
“308。”小护士看了一下,又叮嘱了他一句,“声音小点。”
钱澄咽了咽口水:“知道了,谢谢。”
等电梯吧,声音小点。他跑楼梯的声音大概会把整个医院吵醒。
钱澄盯着半天没动的数字感觉有些烦躁,忍了十秒之后发现自己没按按钮。
刚才一路骑过来大概智商都被风给吹没了。
大晚上的,医院特别安静。其实不用护士特意提醒,钱澄都会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生怕出个气儿都能把人吵醒。
还没到病房,钱澄远远就看到有人坐在外面长椅上。
“姐夫。”钱澄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没事了,”姐夫看了他一眼,眼底都是血丝,看样子一晚上没睡。见到钱澄,他似乎放松了些,往椅背上一靠,“她睡了。”
钱澄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坐在了姐夫旁边。
“她知道了?”钱澄问。
“嗯,到医院时她就知道了,实在保不住……刚才我劝了半天,才睡下了。”姐夫往兜里摸出一根烟,夹在手指间摩挲着。
钱澄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就这么坐着。
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或者说,从来就没得到过。哪一种听上去会更好些?
其实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钱澄不知道大姐是怎么想的,又或者她压根都没来得及想,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我在这守着吧,你要不休息会儿?”钱澄手肘撑着膝盖,“要不然,我去买个早餐?”
“没事。”姐夫摇摇头,“现在我也睡不着。”
两个人在外面沉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儿,姐夫又进去看了看,钱澄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吃早饭了。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路边有家肯德基,在这种时候,还有坚持营业的店简直就是菩萨一样的存在。
“我去买饭。”钱澄给姐夫发了消息,“好歹吃点吧。”
不等姐夫回短信他就出了门,其实就算没有胃口他也想买点什么,出去转转也好,看点喜庆的东西,让自己振作一点儿。
自行车居然还在,大概大过年的小偷也要阖家团圆。钱澄把车扶起来,跨上车,冻了个把小时的车垫子直让他屁屁发凉。
南方的冬天,可是很冷的。
猛地往冰垫子上一坐,感觉攒了半天的暖气被拦腰截断了似的,要酝酿半天才能补上来。
肯德基的小姐姐大概想象不到居然有人这么早就来买早餐。钱澄裹着风进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得仿佛刚刚栽进了栽进了粪坑里,气场跟打劫的差不多。
钱澄看着五花八门的套餐,最后还是点了最普通的粥,太阳蛋。
油条就别吃了,要养生。
“这个套餐可以试试,有赠送玩具,小朋友会喜欢的。”小姐姐很热情,钱澄脸虽然臭,但细看还是觉得挺可爱,时不时会引发无关雌性生物母性大发。
“不用,”钱澄笑了一下,“我们家没有小朋友。”
“噢……”女孩看了他一眼,熟练地点餐,“我们这边有热水。”
钱澄歪头往柜台边看了一眼:“谢谢。”
等着取餐的时候钱澄喝完了半杯水,肚子舒服得咕噜咕噜几乎要冒泡。在这种时候上班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钱澄靠着柜台看小姑娘忙里忙外的,好像还挺高兴。
动作也很快。钱澄正准备续杯的时候食物就准备好了。他拿着早餐正准备出门,外面天亮了些,车还在视线范围内,开门的时候冷风又吹得人呼吸一窒。
丁子乐的电话打了过来。
“猜猜我在哪里?”
“你家,被窝。”钱澄笑着,“这么早起啊。”
丁子乐那边还没来得及出声,钱澄就听到了报站的声音,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你!来我家了?”
“啊,快到了。”丁子乐笑了,“快下车了,能接驾吗?”
大年初一就往外跑的,除了丁子乐应该也没谁了。
“你等等啊。”钱澄赶紧跨上车先往医院去,“我马上来。”
丁子乐来了!钱澄自行车蹬得飞快,要是安俩翅膀他就能起飞了,不过现在也跟飞差不多。风驰电掣的。
霹雳火花带闪电。
大概从昨晚到现在憋得太狠了,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挺开心。
这个消息就像从天而降的一床软乎乎的棉被,把那些天寒地冻的悲伤和难过,严严实实地裹住了。
一切看上去都很完整和温柔。
这个年已经非常破碎了,七零八落的就算用强力胶也糊不起来。他们家在这座城市也没别的什么亲戚,丁子乐,是唯一一个来看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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