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好像没有听见女帝的话, 一个劲地兀自呢喃:“本来这里很安静的, 虽然没什么吃的,但比外面兵荒马乱的强……闯进来很多人……那天晚上啊, 我本来要睡觉了……来了一个面相俊秀的青年, 长得比安姑娘还水灵呢……”
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奕清欢扶着她在台阶上坐下,没有回声, 细细听着,冷宫里的人都是禁止宫里跑来躲难的, 只是藏了这么多人, 自然容易暴露的。
“那个青年啊……”老人家抬首看着夕阳, 脸上生起了很多黄斑,这个冷宫里没有人来,她在这里孤寂很久,就是盼着那个姑娘回来,她是个守信用的人。
现在是来人了, 只是不是她等的人。
“那个青年是谁,老人家可知道?”等了很久,奕清欢还是出声提问,心中的疑惑如雨后春笋,飞快地冒出来。
她同样也坐在台阶上,看着眼中有回忆之色的老人,或许一切只有她能解开了。
冷宫里来逃生的宫人,大多惨死在暴民的刀刃之下,或许这个老人清楚地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只是这个老人年岁大了,说话都不太连贯,颠三倒四。
她只能慢慢听着,慢慢问着,细细理清其间的思绪。
老人家说道:“那个青年把安姑娘拉进了殿,那个门坏了,能听到声音,但是院子里没有人了……所有人都躲了起来……他们好像打了起来,殿里着火了,那个青年就走了。”
她停了停,看着奕清欢白皙细腻的肌肤,蓦地笑道:“你和安姑娘一样漂亮,那个时候我在想,青年是不是欺负安姑娘了……后来安姑娘说不是的。”
老人家又不说了,奕清欢急了,抓着她的双手,迫切道:“后面呢?”
“她当时就和你一样,抓住我的手臂,给了我一个盒子,说她若活下来就回来拿,若死了就放火把它烧了,可是我等了这么久她也没回来……”
说完,她自己摸着爬起来,奕清欢耐心地跟着她往里面走,殿内一张床榻,破旧得厉害,也不知这些年老人家怎么活下来的。
在被褥下面藏着一个盒子,老人家颤颤地将东西拿出来,苍枯的手细细擦过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安姑娘再不回来,只怕我就看不到了……”
一滴泪落在上面,惹得奕清欢震惊,她轻轻地步上前,觉得这个老人很温暖,想来也是安阳在冷宫里的朋友了。
她伸手去接,可老人不肯放手,她蹲下身子,轻轻说道:“老人家,我与安姑娘有着亲切的关系,我可以帮你等她的,她会回来的。”
老人家抬首,似是犹豫,可看到眼前姑娘安静的神色,她缓缓将盒子交了出去,不忘叮嘱:“那你等着我,不是我失信哦。”
“自然不是您失信。”奕清欢半跪下来,如获至宝般握住了小小的铁盒子,视线落在上面,目光坚韧而又温柔,她知晓安阳的性子,这里面定不是简单的书信。
如暮的老人并不识得眼前‘姑娘’的身份,若是知晓帝王半跪在她的脚下,恐早就吓得不知所措,她笑容满面地望着奕清欢,“姑娘,我老了,还是你们年轻人记性好。”
奕清欢仰首,“其实您的记性也好,这件事记住那么久都没有忘的。”
她起身欲离去,又听老人言道:“哦……对了,我想起来,安姑娘说,若是奕清欢来这个地方,这个东西也能给她的。你识得吗?”
这里与世隔绝,老人家怕是不知道外面天下君主便是她口中的奕清欢。
“识得的。”
“识得就好,识得就好……”老人默默念叨几句,看人的眼神愈发浑浊。
沉默了好久之后,奕清欢捏着盒子往外走,她只有一种情况才会来冷宫,那么便是安阳身死,她会来此处悼念。
她走下台阶,将手覆在木盒之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指尖落在了桑叶锁之上,这把锁的钥匙在她的手里。
钥匙与锁本是一体,是安阳将钥匙送予她,钥匙似是一支银钗。
她立刻回转云殿,在妆台上找到了银钗。
秦执事不明白女帝为何这么慌张,见她指尖发抖,打不开桑叶锁,自己主动上前引着她打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面明黄色的布帛,上面绣的是龙腾图案。
这是圣旨!
大周每一道圣旨皆出自女帝的朱笔,此时女帝眼中诧异传入了她的眼中,便说明这十之八九是前朝旧楚的圣旨。
奕清欢拿出黄色的布帛,上面的玺印是真的,她与文帝数十年夫妻,虽说面和心不和,但他的笔迹,她比任何人熟稔。
一眼观过,却是文帝废后的诏书!
“这……陛下您从何而来的……”秦执事忍不住心中的震惊,却原来文帝早已废后。
奕清欢站不住,扶着妆台半跪在地毯上,指尖死死捏着圣旨的边缘,泪落无声,“安阳……她竟做到了这一步……秦淮……我与文帝毫无关系了……上面说我拥兵自重,那时我带兵与漠北……那一战甚是焦灼,若是废后诏书在那时……江北必反。”
江北若反,漠北趁机攻击,她们便会腹背受敌。
诏书若在凌州城破时被发现,文帝无情在先,奕清欢抵抗漠北,自暴民手中夺回凌州城,这是天下人尽看在眼中之事,此番便会是文帝诬陷忠良了。
帝王不仁,将军反之,自会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