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之前所为,表示愧疚,又不明白那股恨意,从何而来。她不曾尽孝罢了,竟让侯爷这般伤心。她兀自摇首,无法释怀,仰首看着白幡,“侯爷只怕不是遭遇流匪的。”
“我也不信,此事待后事了了,我定要查明白。父亲在朝,树敌众多,想来要查也不容易,小殿下要帮忙吗?”上官衍侧眸看着她,她眼中强忍着泪水,带着点点倔强,像极了懿德皇后。
他年少时入宫,那时懿德皇后尚在,每每见她都很温柔,将宫内最好的点心拿予他,那个女子美到让人难以侧目。只是她用最残酷的方式,将自己带离人间,保了上官家满门。
实在难以看清,她对父亲是何情感。感激还是憎恨,无人可知的。
不觉震动的安阳,痴痴望着上官衍,她深深吸了口气,略显沮丧,“我自然要查的,只是哥哥不该恨我吗?”
她傻傻的,甚至有些呆,想来整个人还在云雾中,她不知如何面对,方知自己的身世,至亲就已去了,伤心是有的,可是茫然多过于伤心。
上官衍见到她这般模样,知晓自己方才过于苛责她了,他摸摸安阳的脑袋,温声道:“你是父亲心中最重要的人,为你,他可以做任何事,我也同样,阿年,勿要拿我当外人。”
安阳心中再多的茫然不安,也不想与上官衍细说,她看向外间,心中想着晚间,陛下是否会过来。
她盼了几个时辰,未盼来奕清欢,反倒盼来祭拜的安墨白。
因着假山中的事,安阳数日不愿见她,在灵堂里她不好出言赶人,惊扰侯爷亦是不敬,也不理睬她,只当未见。上官衍观她神色,也未作勉强,自己去招待中州王。
安墨白宽慰几句,就来寻安阳,见她跪坐在蒲团上,也顺势跪下,方想伸手摸摸她,就被拒绝。她也不觉尴尬,笑道:“阿年,你要振作,侯爷一去,切莫太过伤心。”
老中州王做的一切,安阳心知肚明,只是安墨白与他不同的,她不想被困在上辈的恩怨中。若非侯爷骤然逝去,她也不会在意过去。
只是眼下,她无法与安墨白心平气和地共处,言道:“侯爷之事,我定要查明白的。”
多日不见,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安墨白诧异地看着她,“流匪行事,历来无章程,陛下已派人缉捕的。”
“嗯。”安阳轻轻应了一声,又道:“中州王相信也是流匪所为?”
此事疑云重重,陛下不信,哥哥不信,她不信,偏偏九皇叔信了,安阳觉得怪异得很。
安墨白闻言,也不惊讶,细观安阳神色,除了疲惫外还有可察觉的试探,她言道:“人遭遇此事,难免偏执,我不过比你多了分理智罢了。”
安阳脑子里乱得很,她不想再与九皇叔言谈,便道自己累了。岂料安墨白不愿离去,便问她服孝一事。
听了此话,安阳面上阴郁,深深凝视九皇叔,一时间安墨白辨不清她是何情绪。她仿若又回到多年前,看到那个端坐在云殿处事的昭平公主,眉眼深沉。她暗道自己心急,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待上官衍回来时,安阳提了此事,上官衍忙碌许久,恍然方察觉此事,他拍着自己脑门,道:“此事我忘了与你提起,需送灵柩回故乡,去与不去,当看你自己的。”
怎能不去,她是侯爷唯一子嗣,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大不孝。安阳颔首,也不言是否去与不去,方才还振作,眼下又复颓唐,眉眼都耷拉下来。
上官衍来不及安慰她,就被下属唤出去,临走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上官府也有百年底蕴,在上官彧离去的十五年内,势力渐渐消逝,又遭遇朝代更迭,更不如从前。然而,陛下有意扶持上官家,恩赐良多,加之陛下与上官年情.事,有意让她入主中宫,文博侯府声势愈大。陡遭侯爷离去,很多人看不清眼前局势。
暗杀一事,古来皆有。况且此事盘根错节,如处理不好,定会引起朝堂动荡,陛下曾言,此事定彻查到底。一时间,朝堂上下愈显惶恐,恨不得人人将自己摘得干净。
丞相也来拜祭,上过香后,看向少女,施了一礼,劝慰道:“人死不可复生,安公主要保重自身。”
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安阳不甚在意,遽闻安公主的称呼,她方抬首,眸色晦暗不明,对于瀛绰,她没有好感。朝堂之上,党争不断,她亦有耳闻,既然她称安公主,自己也没必要掩藏,言道:“丞相之言,安阳晓得,不过丞相既知我的身份,就该明白陛下之意。丞相乃是百官之首,言语有失,只怕也会惹火上身的。”
瀛绰竟被她一句震慑,看着眼前眉宇间涌着怒意的少女。其实她是安阳,还是上官年,都可算君上的fēng_liú秘事,作为臣属,随意窥探,任何君上都不容的。
不过,他并不害怕,又笑道:“安公主说笑了,您的身份是陛下保密的,作为您的旧臣,不过想来劝谏您保重自己。”
此语带着些许挑衅,安阳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将双手置于膝上,淡然道:“丞相言重,安阳并非新周肱骨,不过缠绵床榻的病人,劳不得丞相如此挂念的。你不是安阳的旧臣,是大楚的旧臣。”
瀛绰不料她反唇相讥,看着灵堂内满目白色,言道:“文博侯与我乃是故交,公主又是他膝下子嗣,我自会照料一二的。署衙内事务颇多,臣先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