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涯望了好几眼,却也没认出这孩子是谁,反倒是李思远眉眼一眯,笑道:“怎,你认得我们?”
“认得,当然认得!”那男孩一捏拳头,虽苍白着一张小脸,却仍是一副怒火冲冲的模样,“你是遥舟,我父王与你在太古一战之后就病倒了,我来替父王寻药,结果迷了路,找不回去了,这都好久了,不知道父王怎么样了……都,都是你的错。”他说着,眼圈红了一片,强忍住了泪意。
“这么久都没派人来找你,说不定你父王已经……”李思远嘴角一扬,眸中却是冷意十足,溪涯闻言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她眼眸深处的调侃之色,顿明白过来她是在逗弄这孩子。
那孩子却不知如此,一双眼睛通红,似要哭出来一般,吼道:“你,你骗人,我父王好着呢!”
“哦,那他怎么不派人来找你,难道不是自顾不暇了吗?”
溪涯对李思远的坏心肠颇为无奈,见那男孩真要快哭出来了,便抬手轻敲了一下李思远的头,道:“别闹了,人家一个孩子,你何必吓他。”
李思远这才哈哈笑出声,看的那孩子一愣,躲在远处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才诧异道:“你,你没有仙力,你不是遥舟!”
“不是啊,”李思远擦擦眼角的泪,道:“我姓李,你叫我李姐姐就好。”
“那,那你呢?你可是有仙力的。”那男孩又看向溪涯,颇为戒备。
溪涯平静望他一眼,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父王是谁。”但若是说到太古一战……她约摸能猜到这孩子的身份,这般想来,这孩子的胆子着实太大了,洪荒上境的魔族,正道仙族得而诛之,他这么点点年纪就敢自己跑出来,也不怕送了性命。
溪涯端起茶杯喝一口水,叹道,也就是碰到了自己,打不过他,而且就算打得过也不至于欺负这么一个稚子。
阿离端饭过来,看见男孩在门旁站着,便道:“清楠,怎么不进去,开饭了。”
“姐姐。”清楠红着眼圈,望见她就猛然冲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惊的她差点端不稳食盘,“姐姐,那,那个人说我父王不来找我,可能,可能……哇!”终是没忍住,他的眼泪喷涌而出,哭的声嘶力竭。
阿离赶忙将食盘放好,回身安抚他,溪涯无奈,对李思远责备道:“还不去帮忙,你惹得祸端。”
李思远似也知道错了,见阿离手忙脚乱,也赶忙围过去帮忙,两人劝了好一会儿才将他劝住。
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开饭,几人之间都无甚么话,不过阿离照顾华颜和清楠吃饭时才说上一两句。
用过饭后,溪涯与阿离商量借住一晚,阿离答应地倒是爽快,她是个直率的人,说是不计较了就不计较,还帮着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而后李思远陪着华颜和清楠玩,溪涯帮忙洗了碗筷,又与阿离一并坐在院中用竹藤编织一些篮子、竹娄之类的。
“阿离姑娘,你们就是以此为生?”溪涯帮她削竹子上的扎手的倒刺,看她的手利落的转了一圈,那竹娄就高了一层,颇为惊叹,“好手艺。”
“算不得什么好手艺,不过是谋生罢了。”阿离笑了一笑,一直绷着的面容也算是缓和了几分,她本就长得乖巧可爱,只是面上总是端着,就给人几分老成严肃之感,她手上不停,口中又道:“你别叫我阿离姑娘了,我本名叫做竹鲤,青竹的竹,鲤鱼的鲤,你叫竹鲤就好。”
“那就应该叫做阿鲤,而不是阿离了。”溪涯轻笑纠正道。
竹鲤无奈摇了头,“也就是她总叫阿离,别人也都跟着这么叫,我自己都习惯了。”
“竹鲤也是修仙之人?”
“是的,”竹鲤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道。
“那华颜姑娘也是……”
“她不记得事了,修不修仙又有什么不同。”竹鲤插话打断了她,似是不想提华颜的事,二人这便沉默下来,一直闷头干活,直到日落西山,才收拾东西回去休息。
入夜,溪涯与李思远入屋中歇息,溪涯向来不睡,只盘腿入定,李思远合身与被中,闭眼休息,不知过了几更,她隐隐听到有一阵轻微悠扬的歌声,歌声婉转动听,曲调却悲怆,听得人肝肠寸断、郁郁心伤,她掀开了被子,对溪涯望了一眼,便翻身下地走了出去。
院中只有月色微凉,如薄纱一般披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一头长发落地盘曲,一身如月色般清扬的纱衣,随风而动,面容如雾如梦,看不清晰,却诱人欲上前一探究竟,只是她头侧不是人耳,望着却是鱼鳍,连着耳后的蓝色细鳞,微微闪光。
歌声从她嘴中传来,如渺渺之音,许久才停,李思远站在门沿旁听着,待的停了,便不由得拍起手来,惊叹道:“妙极妙极,此音不似凡音,此人也不若凡人。”
“多谢夸赞。”竹鲤一笑,缓缓收了仙力,变回了往日乖巧可爱的模样,与李思远对视,道:“姑娘不怕我?”
“有什么好怕呢?溪涯告诉我,世上万物都可成仙,且竹鲤你又长得不可怖,我何至于害怕。”
竹鲤却没回话,望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我果真看不透你。我看得透清楠,知道他是魔修,看得透溪涯,知道她未成仙,不过是分神境界,可却……怎么都看不透你,你好似凡人,可这魂儿……却又不是凡人的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