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衣橱的门。
或许兰知只是和他开玩笑,躲在了衣橱里面呢?
可他再一次失望了。
或者说,他绝望了。
靠墙的立式大衣橱里,整整空了一半。
兰知拿走了自己所有的衣服。
他的衬衫,他的西服,他的领带,他的袜子,他的围巾,他的手套。
韩敬顺着衣橱的门,缓缓滑倒在地上。
屋内没有开空调,很闷热。韩敬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毫无生机的房子,任由自己头上的汗珠,如泪水一般,一滴又一滴,滚落在木制的地板上。
最后他感觉自己都有些脱水了,于是他终于说服自己站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然后他就看到了书桌上有一张被一串钥匙压着的淡黄色信纸。
那串钥匙是兰知的,韩敬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慢慢走到书桌旁,去看那封信上的字。
信是兰知手写的。韩敬认得出兰知的笔迹。
偌大的信纸上兰知只写了三句异常简单的话:
“韩敬:
感谢你两个多月的照顾。
祝,学有所成。
勿念。
”
最底端兰知甚至没有落款,只是加了一行小字:“p.s.密码是你的生日。”
韩敬颤抖着手翻开信纸,只见下面,还安安静静地压了一本活期存折。
枣红的存折封皮,淡黄的信纸,黑色墨水写成的寥寥数字,就这样形成了最绚丽斑斓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在韩敬的眼前璀璨绽放。
韩敬就这样呆呆地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突然发疯般地抓起那张信纸,在手里死命地揉成一团,好像这样做,就能把兰知的无情统统抹去一样。
“谁要你的钱!谁要你感谢!”他一边忿恨地大叫着,一边翻出书桌下的碎纸机来,“还‘勿念’?谁要念你啊?!谁他妈的要念你啊?!你谁啊?自我感觉这么良好?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念你的!”
他就这样把那一团揉得皱巴巴的纸强行塞进碎纸机的入口,发泄般地狠狠按下开关。
然后他立刻又后悔了。
这可是兰知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万一以后真的再也找不到兰知,他连一个纪念的东西也没有。
韩敬忙不迭把碎纸机的电源插座拔了,打开碎纸机的盖子,试图把那张被撕扯了一半的信纸重新从碎纸机里抠出来。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他愣了一下。
除了刚才被韩敬放进去的,还半卡在入口处的那一张信纸,碎纸机内部,满满全是被割成一条条的淡黄色的信纸纸条。
黄如开遍油菜花的田野,充满了春天的温馨气息。
很显然,兰知为了给他写这一封信,打了至少不下十来遍的草稿。
每一遍他应该都是不满意,所以就把草稿扔进碎纸机处理掉了。
韩敬把那一堆淡黄色的纸条捧出来,坐在地上,锲而不舍地开始拼凑兰知的草稿。
他拼了很久很久,甚至都忘了喝水忘了吃东西忘了睡觉。
“韩敬:谢谢你为我找人献血,你不该在献血后淋雨……”
“韩敬: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希望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可是我……”
“韩敬:谢谢你这两个半月来的照顾,你熬的粥很好喝,汤煮得一点也不淡……”
“韩敬:很高兴你能考上大学。大学是人生新的旅程,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韩敬:我比你大很多,而且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们在一起并不……”
“韩敬: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学业和事业……”
“韩敬:这是我自己个人的决定,请不要责怪你自己,我并不是不原谅你,而是……”
每一份草稿都只写了一个深情满满的开头,就被兰知残酷地摈弃。
韩敬第一次发现,原来兰知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献血,知道他淋雨,知道他哭着恳求兰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知道他考上了大学。
兰知不仅什么都知道,还在挣扎,还在思考。
韩敬跪在地上,对着一地长长纸条拼凑出来的兰知的心思,无声地笑了笑。
最后他把兰知定稿的那张被撕扯了一半的淡黄色信纸又举起来,重新读了一遍。
三句话,克制而冷静,一如他平时的疏离模样,和那些躺在碎纸机里面的深情满满的开头完全不同。
所有最真挚最温柔最动人的情绪,全都被他小心翼翼地遮挡好,深藏不露。
“兰知,”韩敬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觉得这是你所有草稿里写得最糟糕的一封。”
说完这句他实在是疲累至极,又或许是幸福至极。总之他往前一倒,整个人趴在那一堆兜满了兰知感情的纸条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第二天天亮。
韩敬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光知道兰知的感情没有用。
事实上,兰知已经走了。
而且天大地大,韩敬根本不知道兰知到哪里去了。
韩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z大找了人事科的那个老乡。
“兰知已经辞职了。”老乡告诉他,“这周一刚刚辞职的。”
韩敬呆了一会儿,突然很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啊,兰知现在声名狼藉。一个引诱自己养父的同性恋,怎么可能还在大学里教书呢?z大没有直接开除兰知而是给他面子让他自己主动辞职,已经是很有人情味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