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她是个缠绵病榻的病人,不能这么生龙活虎的,又忙端出一副命不久矣的虚弱模样,断断续续道:“不若让他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咳咳,每日忏悔他曾经犯下的罪过,让他煎熬和自责中体味到甚么是绝望,后半生,且让他孤独度过好了。咳咳。”
饶有兴致地微笑看她,无妄点了点头,认同道:“你这个想法未尝不可,可以试一试,只是廪君的气性高,没准他会因此而自杀。”
雪颂残忍一笑:“他杀也是死,自杀也是死。若他当真自杀而死也挺好,说明他已经承受不住良心的谴责,知道以死谢罪了。他现在只敢请求我杀了他,却不敢自戕,说明他并未完全意识到自己犯下的错误有多大。”
无妄扬了扬眉,好一句他杀也是死,自杀也是死,不愧是魔族的女帝,说出的话铁骨铮铮的,丝毫不矫揉造作。他不动声色的转一转手中茶盏,安静地看着她,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思量。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他又开始觉得曾经认识她。也许,他该认真的问一问她,不再逃避这种熟悉感。
暴雨冲刷后的魔界空气清新湿润,他默了良久,纠结地出声问雪颂:“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认识?”
30 似是故人来
雪颂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这么问,可是记起他们之间曾经的孽缘了?心细地窥探出无妄眼中来不及藏起来的困惑,她沉吟了片刻,并未回答,只是顺势道:“哦?”
无妄这几日很闲,忙的是初微的仙官流封。他总觉得与雪颂似曾相识,所以就趁着无事时用心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么一回想,倒让他想起一些蛛丝马迹。
“大约四万年前,应当是那个时候。”知否奉了茶水前来,他接过一盏茶捧在手上,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神慎重道:“我同初微座下的十三仙君一起往初云天商讨要事,行到若水路上碰到个重伤的小仙娥——其实我怀疑她根本没受伤,只是想借受伤的借口混入初云天,行某些不轨之事。然她装得很像,男女授受不亲,我总不能扒开她的衣裳细看,暂且当她真的受伤了罢。出于人道主义,亦是想弄明白她究竟想做甚么,我出手救了她。”
算来,雪颂正好沉睡了四万年,四万年后她脱胎重生,重返魔界当了魔帝,时间正好对得上。
对不上的只有这张脸,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仙娥似乎并不是长这样。无妄晓得他的记忆力比旁人好,之前他没将雪颂和那装病的小仙娥联系到一起,便是因为脸对不上。但如今,那种她们俩就是同一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这才开口问她。
雪颂显得很淡然,事不关己一般,从容不迫道:“哦?你救了她,然后呢?”
“那小仙娥聒噪得很,一张利嘴能把死人说活,我收留她在无生谷养了半个月的伤。半月后她的伤没能养好,暴雪来临的前一夜,没等分封到洞府,她便死在了无生谷。”他轻轻抬眸,额前几缕碎发随风不羁摇动,嗓音空灵道:“本来不会记得她,奈何神仙当得久了,人人都把我当祖宗看,鲜少会有人同我争辩甚么,你方才据理力争的样子同她很像。”装病的样子也很像。后头这一句没有说出来,怕捅破了雪颂的小伎俩惹得她炸毛。
雪颂失神呓语道:“死了?”半晌,极轻地笑出声,“对的,她死了。”
他吹一吹滚烫的茶水,神思恍惚道:“那小仙娥……是不是你?”怕雪颂多想,刻意多说了两句:“我也仅仅是偶然想起此事,并做了这个没甚根据的猜想,她的身份并不如你高贵,做事亦有些呆呆的,唯一同你相似的大抵就是据理力争的倔强模样了……”“是我。”没等他把话说完,雪颂突然插话道。
他略一愣怔,“甚么?”
被褥底下的的手紧紧地攥着,雪颂望进他的眼睛,“那个装病的小仙娥,是我。”
浮云骤然散去,囿于无妄心中的一切不解与困惑都随着她这句话豁然开朗。难怪她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甚么将她忘了,甚么不记得她了,原来如此。
无妄冷静地啜了一口茶水:他们果真曾经相识。
碎玉串成的珠帘发出清脆声响,置物架上的一盆绿月花葱翠得发亮,一点殷红花朵盛开在花盆正中间,像女子眉心的朱砂痣般妖娆夺目。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撩动薄纱做成的床帘子,亦吹散了室内残存的脂粉香气。
雪颂若无其事道:“四万年前,三界共主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仙魔两界正呈现水火不容之势。父君派我去仙界做卧底,刺探消息,我原本是打算混入初云天的,奈何眼神不好,将你认作了初微,跟着你回无生谷去了。”她自嘲笑笑,“见识浅薄就是这点不好,看到穿白衣裳的就以为是初微,看到穿玄色衣裳的就以为是你。可惜这项任务我到底都没能完成,如你所言,刚在无生谷过完半个月我便病死了。话说回来,你的无生谷真是太冷了,一般人熬不住它的严寒,连本帝姬都没能幸免。”
无生谷的确苦寒,常人入谷捱不住一个时辰便要走,无妄适时地提出一个问题:“你前些日子同我说你是被一个女子杀死的,用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