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症监护室病床上躺着,头上缠着纱布,身体插满各种管子。他双眼紧闭,脸色白里透黄,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侯亮平看着难受极了,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这时,检察长季昌明的车到了,要接他到省委去谈话,说是省委书记沙瑞金正在办公室等着他呢。
侯亮平深感意外,还以为季昌明是开玩笑呢。季昌明很严肃,道是省管干部上任谈话很正常。侯亮平说:像他这种级别,组织部有个副部长甚至部务委员谈谈就行了,沙瑞金书记可是封疆大吏一把手啊,况且这么晚了。季昌明意味深长地说:是啊,省委书记亲自谈,的确非同寻常啊。常委会刚开过,新省委对廉政建设和反腐工作很重视!
轿车在五光十色的大街上一路行驶,开往省委大院。季昌明感叹不已:陈海倒下了,你过来顶上,政法系这铁三角还是铁三角啊!
侯亮平既意外又不解:季检,你这话是啥意思?啥铁三角?
季昌明却又不说了,两眼直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啥。
侯亮平与季昌明虽然很熟,互相之间却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他以往出差到省院,主要找陈海,业务对口,又是同学。在侯亮平的印象中,省检察院的这位季检察长老练稳重,从不乱说话。想到将来要共事,觉得有些话还是说透了好,侯亮平便坚持要季昌明说说铁三角。
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但沉寂片刻,季昌明笑了笑,还是坦然相告了——本省干部队伍的历史和现实状况都比较复杂,你一团,我一伙的。这么多年来,h省政法系统重要部门的干部,基本上都来自h大学政法系。中国政法大学和国内其他政法大学的毕业生,没有哪家比h大学政法系毕业生吃得开的。所以有人就说了,蒋介石当年有个黄埔军校,造就了一个黄埔系,高育良呢,有个政法系,弟子门生遍天下。侯亮平自嘲道:这么说,我还得赶快去拜我老师的码头喽?
停了一会儿,侯亮平又半真半假地问季昌明:哎,你算哪个山头的?季昌明苦笑,说自己没山头,所以也没谁把他当回事。侯亮平笑道:那太好了,我过来也有个伴了。季昌明摇头笑了笑:亮平,你不一样,你有派,你是政法系的!侯亮平严肃表态:季检,我既不是什么铁三角,也不属于啥政法系。请你相信我,我只对事,不对人!
季昌明注意地看了他一眼,突然伸出手,和他紧紧握了一下。
轿车在省委大院1号楼门前停住,侯亮平和季昌明下了车。白色路灯映照着几棵高大的玉兰树,院内宁静安谧,一对石狮子蹲在台阶旁。这是省委机关的中枢,沙瑞金书记在这里办公,常委会议室也在这座楼里。这座楼外表看很平常,暗红色的拉毛砖外墙,斜坡屋顶,像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但在h省干部眼里,它却似一位握有权柄的王者,朴素中透出威严。这里的决策影响着h省六千万人民的工作与生活。
侯亮平和季昌明走上台阶。沙瑞金的秘书白处长在门厅迎接了他们,把他们领入了宽敞的会客厅。白处长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水,让他们稍等片刻,说是沙书记正和新调过来的省纪委田国富书记谈话。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季昌明颇有感触:新来的省委书记,新来的纪委书记,加上你,新来的反贪局局长!看来,我省要变变样子了!
送走那位新到任的纪委书记,沙瑞金乐呵呵地进来了,礼节性地和二人握手。季昌明介绍侯亮平,沙瑞金端详着他打趣:我知道,最高检反贪总局隆重推出的青年才俊嘛!侯亮平有些局促不安。沙瑞金做个手势,让季昌明和侯亮平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在对面落座。
沙瑞金说话貌似随意,说他也刚到没多久,算上今天,到任才二十八天。这些日子他主要在下面各市县搞调研,熟悉情况。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季昌明和侯亮平一边点头,一边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沙瑞金摆了摆手:今天的谈话不要记,记在脑子里就行了。书记坦承,调研的结果不是太乐观,干部队伍的状况令人忧心。群众不满意,群众不高兴啊!而且,就在这短短的二十八天里,京州光明湖畔烧起了一把奇怪的大火,发生了恶名远播的“九一六”事件。侯亮平插话说,那天夜里,他在昆明也看到了现场视频。沙瑞金拍拍沙发扶手:所以说恶名远播嘛!还跑掉了一个腐败副市长!这就是人家送给我们的见面礼啊!好啊,我们不客气,照单全收……
侯亮平觉得这位省委领导很有性格,说话随意而不失原则,容易使人产生亲近感、信赖感。闲时侯亮平爱看武侠小说,沙书记就像出世高人,拿一根树枝便是无敌利器。更重要的是,领导的话语传达出一种信息,侯亮平心领神会,他们是一类人,有着同样的家国情怀。
季昌明明显受了冷落,这让侯亮平隐隐不安。沙瑞金继续说,切入了正题——最高检领导和他商量要派个反贪局代局长过来。书记同志表示感谢,并且主动提出,别代局长了,就局长吧!
侯亮平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局长竟是面前这位从未谋面,也从未有任何交集的陌生省委领导拍板决定的,心中不禁一热。根据内部不成文的规定,中央部门干部下派任职一般不高挂,他一个反贪总局侦查处处长到省里做代局长已是破例,何况是局长兼检察院党组成员。
沙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