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王侯都要在长安滞留上一月之久,足够为嫣儿相看一个良婿。
梅花败后桃花开,早春三月,乍暖还寒,张嫣的身子又小小地病了一场,刘盈来看她,还带了瘦了一大圈的黑狗王玄水。
先帝养玄水三年,他驾崩后,玄水该吃吃,该喝喝,不见一丝悲痛之色,反而离了张嫣几个月,没心没肺的黑狗王是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整日趴在笼子里生无可恋,刘盈也无法,只得让人小心地带上玄水,进了宣平侯府。
几个月不见,刘盈身上还是带着那股温柔明澈的气质,只是眼角眉梢处有着些许不同往常的细节,妲己看在眼里,知道是自己的那些改变起了作用,也许她现在就离开这个世界,任务也不能算失败。
刘盈拂袖,不算规矩地坐在了床榻边上,抬手摸上妲己的额头,语气轻缓的,带着不作伪的关心,“已经不热了,头还疼吗?”
妲己咬了咬唇,眼睛亮亮地看着刘盈,“舅舅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小姑娘的撒娇总是让人无法抵抗,刘盈心头微软,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尖,柔声说道:“是舅舅的错,舅舅带了玄水来给我们嫣儿赔罪。”
妲己噘嘴,但又似乎舍不得这份亲昵,还是轻声哼道:“反正你们都是不想要我了,阿母天天想着把我嫁到别人家里去!”
刘盈一挑眉,随即含笑哄她,“那舅舅封你做翁主,不嫁到别人家,我们娶十个八个小郎君回来。”
妲己鼓着腮帮子看着他,刘盈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就在一顿小拳头下抱头告饶,连声道:“是舅舅错了……”
小姑娘打够了,抽着鼻子又缩回被褥里,俏脸上一片严肃,让刘盈更难端正态度,他强忍下笑意,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阿母最近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她问我想要嫁给什么样的郎君。”妲己抱着刘盈一只手臂,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说一要长得好看的,像阿父那样,二要会些武艺,三是文采要好,能为我作诗最好了,四……”
小姑娘的鼻头皱了皱,沮丧道:“可是阿母说没有,长安的郎君文采好的不练武,练武的不读书,长得好看的家里姬妾成群,就没有我想要的!”
刘盈的肩膀抖了抖,忍着笑,目光却很柔软,小姑娘的憧憬总是美好得让人不想破坏,即便不切实际,但却让他有一种想要呵护这份憧憬的yù_wàng。
他抬手摸了摸妲己的头,柔声说道:“会有的。”
只是三个字,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帝王意气,这些日子朝政上的顺利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陡变,更带了些许独属于年轻帝王的锋芒,妲己的眼眸里星光微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弯出一点甜蜜的笑意来,轻轻地蹭了蹭刘盈的手。
小姑娘的脸颊温热而滑腻,刘盈一顿,想要不着痕迹地抽开手,却被紧紧地抱着手臂,再多挣扎就显刻意,只能由得她蹭过之后,仍旧依赖地抱着他黏黏腻腻。
“就是有了,要是人家不喜欢我呢?”妲己的声音里带着天真的忧愁,“阿父对阿母很好,可是他不喜欢阿母,阿母也不开心……”
她说什么,刘盈已经无法集中注意力了,小姑娘微鼓的胸脯时不时在他手臂处蹭过,带着被褥里残存的温热,越发引人遐想,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龌龊到这种地步,让他几乎忍不住落荒而逃。
刘盈离开时留下了玄水,黑漆漆的大狗瘦是瘦了,身上的皮毛还是那么油光水滑,蜷在床榻边上,时不时呜咽几声,如果忽略掉那半人高的巨大身形,还真像一只讨好主人的狗崽,妲己抬脚轻轻在那漆黑的皮毛上踩了踩,玉白的脚心被挠得痒痒的,让她禁不住笑出了声。
鲁元公主怕狗,但见妲己喜欢的模样,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人看住了大黑狗,不让它伤人。
刘盈的生辰在四月,三月底的时候,各地王侯已经开始赶赴长安,到的早的,已经在宫里住了几日。
先帝fēng_liú,子嗣倒是不多,算上一直养在宫里不尴不尬的淮南王刘长,和谥号隐王的刘如意,也不过八个,到的早的三个封王里,就有在张嫣记忆里最后夺得皇位的代王刘恒,换了个人来,必然要针对此人大做文章,妲己却懒得这么做。
刘盈在一天,就是一天的皇帝,不是他英年早逝,他的那几个兄弟没人能上位,如今刘盈活得好好的,再是潜龙,都得潜上一辈子。
这次诸王赶赴长安,鲁元公主看到的是张嫣未来的夫婿,然而刘盈知道,他的几个兄弟,这次能回去封地的大约不会多,母后会对他心软,却不会对父皇留下的那些子嗣心软。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极力反对,可如今渐渐握起了帝王权柄,他也开始能理解自家母后的想法,他还是做不到亲手杀死兄弟,却没立场反对母后的决定,因为他明白获利的人是他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的权柄让他意气风发,同时又让他变得清醒,他开始审视自己从前的作为,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出发,他没有做过一件错事,但从帝王的角度,他简直愚蠢得像一只猴子。没有哪个皇帝能活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