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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三哥打电话!”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徐朝晖掏出手机来,看着那两个字,却始终摁不下通话键。
半路上肯定有围堵陆江的人,这时候要再返回来,那岂不是让陆江送死?
漆黑雨夜,低温将她呼出的气息瞬间卷成一团团隐约的白雾,然后被她自己撞散。
盲目不知目标,视线一片模糊,只知道往他消失的方向追逐,天边残月的光穿透层叠高楼,凉薄的落在少女瘦小的肩膀上。
远处有歌声清唱,幽幽几何悲欢,于人世沉浮间开合又谢幕。
行驶中的车轮漩进坭坑里,打开车门,冷风直灌而进,刺激的眼泪都流出来,蒋立博扭头怒喊一声:“下去推车!下去推车!”
孔晓大喊:“还不及了!要下雨了,小桐还在外面……”
“别他么废话!”
“外面这么多车,她——”
徐朝晖站在泥泞里,颤抖的掏出手机来,“给老三打电话吧,打电话吧!”
雷电轰鸣一声,白光乍现。
徐朝晖的手被扼住,扭头去看,蒋立博的脸湿漉漉的,眼底狠绝:“大哥!你想让三哥死么!我们尚且帮不上忙,楚桐去了只能是拖累他!”
声落,如闷雷。
未有尖鸣,足以震慑。
大颗雨点从黑沉天际降落,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的疼。
徐朝晖的手颓然落下,孙志新镜片被雨滴模糊,半晌,无奈的垂下头。
“找,快!都去找!”
孔晓跑的筋疲力竭,在看到那只熟悉的鞋子时终于崩溃,他恨恨的拿出手机来,嘴里的话不成语句:“你们!你们——”
有人在远处踉跄着奔跑,身边不断有车辆飞驰而过,见她身形狼狈骂也骂不出口。
白皙的小腿被迸射的泥水沾湿,脚步凌乱却又不停歇。
“如果我爱上一个人,哪怕分开几个小时都觉得好难过。”
“爱你的人也一样。”他说。
红裙打湿,是玫瑰枯萎的颜色。
她呼吸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狂风吹的脚步虚浮,雨点打在身上。
车子疾驰,狂风暴雨迎面冲刷玻璃,陆江握紧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露,骨节泛白,再看眼底是嗜血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直视前方,竭力遏制自己不要回头,脑子却不断的浮现出那日光热烈,知了鸣叫的午后,他看着怀里的小人儿,痴痴想象他们的未来,那样美好,终究不真实。
前路波涛汹涌,瞬息万变,稍不留心就会命丧街头,他绝不舍得带她一起,让她颠簸受苦共担风险。
那最终飘散不知何处的最后一根睫毛,于午夜中的,虔诚许愿——
“我从来不信神,但如果真的有,那就把我辈子所有的好运都给我的好姑娘,我只要她平安快乐,别无所求。”
视线逐渐模糊,这个已过而立之间,这个一生未流过热泪的男人终于眼眶湿润,喉咙绷紧哽咽。
他知道。
爱来了,然后酸甜苦辣都来了。
他这辈子,于这样的年纪被这样热烈的爱过,即使人生短暂须臾便死,已是完满。
放在副驾驶的手机亮起,震动,陆江接起。
“三哥!小桐跳车去找你了——”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几乎是没有思考的动作,好像早有准备只等契机——方向盘回转,轮胎在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一声尖叫,掉头,倒退,直冲回返。
陷在泥坑里的车子终于被推动,车上的人湿淋淋,四双眼睛直盯着前面,突然有谁惊喜大喊:“那!楚桐在那!”语毕,一阵刺眼亮光迎面冲击,如同盲目。
眼睛不能视物,却听一道划破夜空的凄厉声音:“陆江——”
只是一瞬,车上的人躁动起来:“是三哥!是三哥!”
黑色轿车疾驰,雨点在前窗破碎,狂风在耳边呼啸,他未来得及看清前面那红色身影,远处一道呼唤,穿透呼啸狂风和重重雨幕,重重的直击他的胸口。
那是他的名字。
“陆江——”
他推开车门,风雨一下子灌进来,他顶着风大喊:“我在——我在这——”
等不及的跳下车,急切的奔跑,用力的抱住那脸色苍白的人,炽热情感无法宣泄,再多语言说不出口,只能这样紧紧抱住,咬牙切齿绷着力气,生怕一刻松懈,自己就变了主意。
带她走。
这是他这一生最冲动的决定。
对面的面包车上,蒋立博一言不发,徐朝晖不断的揉搓眼睛:“这也好,也好……”
被随手丢弃在后座的旧书被狂风吹得“哗啦”作响,前方车灯照亮书页,孙志新摘下眼镜,慢慢垂下头。
怜悯又恩典的造物主,于这狂风暴雨中依旧静谧——
你往哪里去,我也往哪里去;你在那里住宿,我也在那里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