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黯稍愈恢复意识后,一直睡的沉重而不安,噩梦连连,这一晚,他又站在玉蟾殿的门口。先是一身素衣的教养娘哭泣走过,接着是面目模糊的生母含泪走过,然后是嫡母敬妃蔡氏带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端庄表情走过,接着是一位仪态高雅的贵妇,竟是皇婶母太子妃王氏,接下来又是几位亲眷贵妇面目哀戚的走过。然后是穿着月白舞衣的阿妩用含泪的双眸看着他,突然,她变成了一身缟素的笼华冷冷的看着他。萧黯心内抽痛,回神睁开双眼,看到祥云榻顶罩着,方知是梦。
可耳边分明真切得听到一阵压抑的低泣声,恍惚伸颈看视。发现一位灰衣妇人在榻脚上埋首蜷缩,双肩颤抖,正无声的哭泣。萧黯挣扎着起身。笼华听到他的声音抬首,见他已醒,忙拭泪。
“你几时到的?我竟不知道。”萧黯边说边挣扎着要坐起来,笼华上前扶他。
“你抱抱我。”萧黯体力难支,索性倚靠在她的身上。
笼华抱他在怀,自己倚靠在榻上,徐徐告诉他,如何赶路,几时到达凉城,随行众人均安。
萧黯看着笼华,吃力的抬手的摸摸她的额头,那里结了痂。又摸了摸她的下巴,那里变得尖削了许多。想从前他还取笑她,说她有一个像男人一样的方下巴。她颈上戴着厚厚的围领,想是为保暖。萧黯虚弱至极,手中似有千斤,再无力支撑,无力的垂放在胸前。
萧黯艰难的说:“从前我对你说我怕有一日无力护你。你还记得你是如何答我?”
笼华迷茫摇头。
“你对我说,你会护着自己,也会护着我。”
笼华眼中再度蒙上水雾,在烛火的照映下闪着光。
“你可知我为何这样依恋你,认定你是我此生的知己?”
笼华泪水再度滑下。
“因为我命格凶煞,性情软弱。平凡的女人,爱我、近我,会伤心殒命。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性情坚韧,无所畏惧,有智慧有胸襟,可以保全自己,还可以保全我。”
“我让你失望了吗?”
“你看你现在,形销骨立,容颜憔悴,让我如何放心。”萧黯叹了一声气,又道:“你如果真的心念于我,就莫过念于我。”笼华又泪湿眼眶,只强自忍泪,点头答应。
萧黯看着笼华点头,身体虽极度虚弱,仍忍不住笑意道:“再说,病一点有什么不好,等我身体好了,不是又要遵旨北上吗?”
笼华听他如此说,又落下泪来。
此后数日,在笼华悉心照顾下,萧黯的身体日渐好转。这日晨起,笼华仍像往日一样,带人前来萧黯所居院落,却被内侍拦住。报说郡王传话,要静养,不见女眷。笼华心知事发,便也不争辩,退出主院。笼华被隔在别院,再也没见到萧黯。如此枯坐五日,突听闻晋南王身体大愈将奉旨启程。再也坐不住了,再次前往主院,这次她被请了进去。
萧黯满面憔悴,病体未愈,正伏小案写字,见笼华进来,也未抬首。河鼓带着内侍们出去了,室内只有二人,顿时一阵奇异的静谧。
笼华先开口道:“您现在病体未愈,不该动身。“
“多谢你的药,此时也大好了。”
笼华咬牙道:“您说的是哪个药?”
萧黯抬首道:“谢你剂量合宜,恰好十日之期调理。”
笼华道:“刘释之是个秉直之人,他说的罪名我实是犯了,你不要罚他。家法国法如何裁判,我领就是。只是您不能北上。”
“我意已决,必然北上”萧黯说话间,放下笔,抬首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你为护我违了法理,逆了本性,我都知道。”他神情冷淡平静,笼华一时无措。
萧黯平静的说:“兰珍珠……兰氏也是有错处。只是,我想听到你说一句话。”萧黯心中只望她知他意。
笼华却问:“什么话?”
“我可以免你无职无令私刑杀人之罪,但我救不了你的心。”
“您想让我认错?”笼华问。
萧黯看她口声朗朗,毫无悔意,心中大为失望。
笼华良久方说:“是我错了,我不该诛杀她们,不该先斩后奏。”
萧黯眉头紧锁,道:“你真不知道我在等你说什么吗?我要你答应我从此不再动杀念。”
笼华说:“我杀他们无一丝悔意,再从来一次,我还要杀他们。”
萧黯气结,良久才平复说:“过去事不要再提,我说的是以后。”
笼华说:“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小人要害我,我也决不留情。”
萧黯愤怒道:“你难道真要变成一个狠毒女人吗?”
笼华泪水终于流下来:“狠毒?不错,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让她死后全尸,归葬故里,已是顾念道德。”听她此言,萧黯满面失望,甚至带有惧意。
笼华看得清楚,却仍然继续说:“我本性即是如此,你是要我,还是要你的仁慈道德?”
萧黯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转瞬痛苦的闭上双眼,两行泪水却已淌下,他痛心的说:“笼华,你太让我失望了。”见他如此,笼华猛然恢复心智,可话已不可能收回。
萧黯慢慢的起身,背对她道:“此事从此不要再提了,你早些歇息罢。”
这是在逐她了,笼华只不走,眼泪滚珠般掉下来道:“你不能回京。”
萧黯只低声说:“我心里的苦说都说不出。”说着已起身要走出。
笼华上前抱住萧黯,伏在他的背上痛哭,口中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