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早早穿好了一件麻布底的短衫短裤,腰间别起一把长剑。这是所有武器里他最擅长的一种,虽然在海上打斗用处不大,总算是聊胜于无吧。
这时哈罗德突然把建文拽到旁边,偷偷塞给他一把火铳。建文一入手,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是一把三眼铳,但又不太像。寻常的三眼火铳粗笨重大,而这一把却小巧很多,单手便能拿起,不用时可以插在腰间。而且它的枪管比常规要短,药池却宽了几分,象牙握把巧妙地向下弯曲,侧面还雕着一只六臂娜迦的形象。
就算它没有火铳的功能,也是一件有价值的艺术品。
哈罗德递过去一袋铅弹和一袋火药,火药还很贴心地用油纸包叠成一份份:“之前贪狼让咱家给他改造个火器玩意儿,忘了与他。这几天在船上,咱家抽空把它略做改造,与兄弟做个防身之用。”建文一听是贪狼的物件,便明白肯定不是凡品。
建文拿起这把三眼火铳比划了几下,觉得十分合用。哈罗德给他装填好弹药,放好捻引子,建文端起火铳,对着船舷外不远的一只信天翁放了一铳。轰的一声,三眼齐喷,弹子划过信天翁翼下,在海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哈罗德啧啧可惜,建文却微微一笑。刚才他铳口故意放低了三寸,不然那信天翁必然要被打碎。试枪而已,不必伤及性命。
建文别的水平都一般,对这火铳之术却格外有天赋。可惜大明并不重视这项技艺,甚至有人觉得太子玩火铳简直不成体统,只给他提供了最基本的培训。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的限制,建文的射击造诣仍达到了军中精锐的水准,自幼接触各式各样的西洋或东洋火器,眼光着实不凡。
从射击体验来看,这把火铳的威力和精度,都达到了一个很惊人的地步,实在是一件犀利武器。
他正自喜悦,忽然听到甲板上传来橐、橐、橐的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到穿着一身深色质孙的七里徐徐踏上了甲板,都张大了嘴巴。
这一套质孙的款式,在泉州港随处可见。当初建文随手在街面上买了几套,放在青龙船上做备用。
七里的眉眼本来就很硬朗,加上身材高挑,愣是把这种质孙穿出了一身的挺拔英气——众人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想法,单论气质,她比建文更像是白龙鱼服的皇家子弟。
不过这件质孙明显被改过,琵琶袖和横褶里暗藏了三四个口袋,揣得鼓鼓囊囊,里面装的估计都是苦无、烟丸、蒺藜之类的玩意。铜雀忍不住提醒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那里没有危险,衣服要穿稍微正式点。”七里淡淡道:“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正式的行头。”
腾格斯见到七里这一身装扮,倒是非常高兴。质孙本来就是蒙古袍的一种,他一看到,就像是回到了家乡一样。
众人准备停当后,都左顾右盼,却什么都没看到。青龙船的周围仍旧是一片浩渺而单调的碧蓝水面,不见半点其他迹象。而铜雀站在船头一动不动,只有两袖飘动。渐渐地,天色阴沉下来,厚厚的云层遮蔽了阳光,浪花起伏幅度也悄然变大。
“阿阇梨之墓就在这里?”建文忍不住又问了一次。铜雀看了他一眼:“是的,就在这里。”建文再度环顾四周,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给点提示,哪个方向?”铜雀抬起右手食指,朝下面点了点。
“水下?!阿阇梨之墓是在海底?”建文大惊,他刚才测过水深,这里距离海底极深,搞不好下头是条深渊。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类修造的墓穴?
“若是太容易就见到,只怕这里早挤满人了。”铜雀道,“阿阇梨之墓是在海渊之下,寻常人就算知道,也到不了。想进去的人,都有非比寻常的手段。”言外之意,能到这里的,都不是寻常人。”
“那我们从哪里进去啊?”腾格斯忧心忡忡,他怕晕船怕得厉害。
“呵呵,你们很幸运能遇到我,只要等接引就好了。”
众人还是疑窦满腹,可还没来得及发问,海面上忽然出现了变化。有巨大气泡接连不断地冒上来,水花咕嘟咕嘟地翻滚,似乎有人在水底架了一把旺盛的柴火,要把整片大海煮沸似的。
建文壮着胆子探头看下去,似乎水下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上浮。他悚然缩头,眼前看到一片浅灰色的肉山跃出水面,再重重地落回到青龙船左近,掀起巨大的波澜。
青龙船摇动得很厉害,好不容易等它停稳。众人发现浮在船边的那家伙,原来是一头巨大的座头鲸,似乎是铜雀当初骑乘着去间歇洲的那头。建文很惊讶,这七天来,青龙船几乎一直在赶路,这头鲸鱼看起来笨重无比,居然能赶上青龙船的速度?
“不对,不是铜雀原来坐的那头。”七里低声道,“两者身上的花纹不一样。这头的左眼附近,多了一道伤痕。”
建文瞪大了眼睛也分辨不出来,只好信任七里的观察能力。铜雀端详了这只座头鲸片刻,略有不满,喃喃道:“这片海域只有这一头了吗?真是个穷乡僻壤。”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那个铜雀哨子能召唤附近的鲸鱼过来。铜雀摇摇头,转头对建文道:“你还有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我们走!”建文一咬牙。
“很好。”
铜雀已经飞身跳下船去,那座头鲸不太情愿地张开大嘴,把宽厚的鲸舌弹出来,正好将跃下的铜雀接住。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