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姬深被雷墨隔着屏风叫了起来,蒋遥是在六月里就借着一场病递了辞呈。计兼然身子骨儿比较好,被姬深扣到现在,也是铁了心要退了,这两人之下里真正掌权的臣子,十个里头有四五个和曲家高家脱不了关系。
剩下的至少有一两个与其他世家有关,这是士庶分明的世代,姬深为了自己的帝位,再怎么厌恶繁冗的朝政,也不能不在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接手之前亲自上阵顶一段时间。
牧碧微满面春风的送走圣驾,重新梳洗更衣了,抱着西平问了问几句闲话,素歌就走了进来,见状牧碧微一边拿帕子替西平擦着嘴角,一边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阿善便问:“什么事?”
“陈世妇过来了。”素歌道,“她脸色不太好看。”
牧碧微听了,便将西平交给穆幼娘,叮嘱道:“玉桐早膳吃了三块糯米糕,多了,你带她到池边走一走消食,记得多叫人跟着,仔细别掉了下去。”
穆幼娘忙应了一声,等西平说了告退的话,就抱着她出去了。
“叫陈世妇到这里来吧。”牧碧微说着命左右呈上靶镜来看了看,觉得仪容整齐,便吩咐道。
陈世妇在牧碧微刚进宫的时候还只是御女,本朝的长锦宫她是头一个入住的。陈氏是姬深孝期满后头次采选入宫的,初封就是御女,御女做了两年都没晋升过,可见宠爱单薄,因此牧碧微后来居上,她也没什么嫉妒之心,一来二去的,牧碧微对她也算亲近,听说她来,就直接叫到后殿来见了。
素歌答应着出去,片刻后引了陈氏与陈氏的贴身宫女进来,这陈氏比姬深长一岁,如今已经二十有一,照理也是正当韶华的时候,她却透着一股没精打采的气息,虽然望去也是眉眼端庄肌肤白腻,偏生神采不丰,又不像左昭仪曲氏那样气度高华,看着还不如旁边容貌平平但青春飞扬的素歌打眼。
她穿着姜黄底夹缬联珠团鹿对襟窄袖襦衫,腰间束着三寸来阔的茶色厚缎纹飞燕带,下头是一条牙色留仙裙,钗环首饰都是世妇的份例,没什么缺的也没什么逾越——牧碧微盛宠,她不出手打压,长锦宫里人的份子内司也不敢克扣,两年前陈氏的日子还真没这么好过。
“几日不见,你怎的气色又差了许多?”牧碧微和颜悦色的说道,抬手免了她的礼,“坐下说罢,本宫这儿你也不是头一次来了。”
“妾身谢娘娘。”陈氏有些嗫喏着谢了,带着一抹凄苦之色在下首坐下,她知道牧碧微不爱底下人罗嗦,坐下之后便盘算了下,直言道,“妾身此来却是求娘娘一件事的!”
牧碧微方才听素歌说她这会过来脸色又不好看,就知道她定然是遇见了什么事,这会也不奇怪,笑着问:“你说。”
“妾身身边的陪嫁宫女昨儿回去,说妾身的母亲很是思念妾身。”陈氏恳切道,“妾身从太宁三年入宫至今,因位份低微,再也没见过家人,昨日听到宫女所言家中情形,夜不能寐,因而今日壮着胆子来求娘娘。”
说着,泪下如雨。
陈氏容貌可算清秀佳人,对于姬深来说却是看不上眼的,她当初被留下来,却是太后的主意,陈氏之父为正五品上的国子博士——说起来也是不走运,原本太宁三年那一次采选重在册后和留几个高位妃嫔,高太后原本只定了三品以上官家女郎才可以参选。
后来横刺里杀出了一个孙氏,被姬深视若珍宝,搅得世家望族丢脸之极,虽然有高太后从中极力斡旋,但许多人家不管是觉得被打了脸,还是打听到孙氏绝色倾城不愿意平白砸一个女儿进宫受苦,纷纷寻出各种理由来退选,就是高太后的娘家都打起了退堂鼓,高太后因为自己是世家出身,对世家这些举止却并未动怒,反而越发恼恨孙氏。
在这种情况下,高太后为了补充宫室,采选中途又诏命邺都三品以下官吏年纪合适又无残疾没出阁的女郎也参选,陈氏就是这个时候被送进宫的,陈家在前魏时候是邺都一个书吏,到了陈氏的祖父,因为字写得好,被威烈伯曲夹偶然看到颇为赏识,从此倒是平步青云,连带陈氏的父亲都入了国子监,也算得上书香二字了。
只不过陈氏生的不算很美,高太后却觉得她有贞静之风,直接留了下来,姬深四年来也才召见了她那么两三次,这一年来是一次也没有,所以何氏世妇的时候就能够缠着姬深叫她和白氏、小何氏见面,陈氏却从进宫来都没见过家人的。
听了她这个要求,牧碧微心里沉吟了一下,这事并不难,别说姬深不会当回事,高太后如今忙着追究景福宫龚氏小产,怕是压根就没心思管这些小事,国子监博士好歹也是五品官,牧家不稀罕他的品级,但国子监那些监生的舆论却有必要拉拢的,尤其如今姬深正琢磨着效仿蒋、计执政数年,自己甩手玩乐,打算择一批他所信任又能负得起这大梁的臣子来,自己可以从那些如山的奏折里脱身。
牧碧微素在姬深跟前说牧齐怕是不妥,却也希望自己父亲能够执掌朝纲的。
这么盘算毕,牧碧微却也没把话说死,先安慰她:“本宫也没说不允你,怎么就哭开了?”
陈氏听了又惊又喜,就要起身行礼拜谢,牧碧微使个眼色,素歌忙上前笑着扶了,牧碧微又道:“只是妃以上才可召见家人,如今并非命妇进宫的日子,你要见令堂,本宫也只得替你向陛下求一求,至于陛下允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