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思了片刻,问道:“能够聚在容赖身边的,都是高级军官吧?”
细封敏达一面观察着一面思索了许久道:“那几个没有披甲的是亲卫,凡是披了甲的都是军官,两个枢铭之外,应该还有四个令能,八个吕厄;这里只有十二个人,有的吕厄可能在负责安扎营寨,没有跟过来……”
李心中暗叫可惜,临战之前观察敌情,在一百六七十步的范围内军中的高级将领和军官如此密集地聚拢在一起是大忌。这也就是在冷兵器时代,否则只需要一发炮弹,这支党项军队的整个指挥层便要被集体报销掉了。
“在这个距离上使用伏远弩的话,这批人能够全部解决掉么?”
细封敏达看了看,摇着头道:“射程没有问题,只是在这个距离上很难瞄得准,一次齐射至多能够干掉三四个,其他的人立即就会散开,碰运气的话或许能够杀掉野利容赖或者令其受伤。不过你的弩兵训练时间过短,一次齐射之后很难跟进发射……全杀掉这些人是不可能的……”
“能干掉三四个也是好的……”李有些后悔地道。
他看了一眼城头方向:“沈宸这家伙,这么好的机会不加以利用,真是蠢啊……”
细封敏达冷笑着道:“这种机会不用也罢,光干掉这些人,并不会令全军失去指挥……”
李一愣,却听细封敏达道:“只要杀不死容赖,光杀掉别的军官是没有用的,我说过,我们党项人每两名士兵当中就有一个指挥者,在战争中,军队中推举任命出一位新的指挥官是很简单的事情,我们习惯了单兵厮杀,即使没有别人的配合,我们自己也能坚持战斗。除非你的军中有那种神射手,能在这个距离上一箭射杀容赖……”
李楞了一下:“你做不到么?”
细封敏达哼了一声:“我不是神仙……”
这时,一个身披轻甲的党项军官催马上前,朝着芦子关的方向碎步走了起来。
李顿时一怔:“他要去做甚么?”
“嘘——噤声——”
细封敏达急促地提醒道。
李心头一突,却见在另外一个方向,一个正在放牧马群和羊群的年轻士兵悠悠然冲着自己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他顿时把头一低,将脸埋入了草丛和泥土中。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李的心跳越来越快,心中暗自祈祷着这人不要踩在自己身上才好。
看起来,潜伏真的是一桩技术活。
那年轻士兵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大大咧咧走到边上,口中哼着一首延州地区很流行的小调,走到李和细封敏达面前的一棵大树下,十分惬意地解开了裤子……
哗哗的水声中,李头皮阵阵发麻,直到那士兵系起裤子渐渐走远,他才呼出了一口长气,抬起头来,却见细封敏达早已经抬起了头,嘴上仍然咬着一根草棍在左右打量观察,便仿佛方才没有任何人过来过一般。
李沉了沉气,问道:“方才那人哼的仿佛不是你们党项人的歌子……”
细封敏达十分自然地回答道:“那是自然,他是汉人……”
“汉人……?”李这一惊吃得着实不小,党项人的部落中有汉人奴隶存在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这种情况已经蔓延到了军中来。
“你没数过马匹么?虽然表面上这是两个枢铭的编制,但是其实真正骑马的我族武士只有不到三百人,而且都是单马,从身材四肢的长度上判断,这些人原先都是负责背运粮食铠甲辎重的副兵,难怪军中连一个披甲者都没有,野利家不像我们细封家这么穷,他们的正兵大多都是披甲的,虽然甲不是很好……这一定是负责留守营地的副兵,被临时派了出来,原先的副兵成了正兵,原先的汉人奴隶,自然就被拉来作为副兵充数了……”
细封敏达的解释很简单,李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党项人将精锐军队大量集结,究竟是想做什么?
如今连三月都还没过,定难军不但将精锐主力向宥州方向集结,居然还在这牲畜产仔的时令里勉强拼凑出一支二流军队南下攻击芦子关,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没等他想清楚,却听身边的细封敏达轻轻地“咦”了一声。
李顿时将这些杂念抛开到了一边去,顺着细封敏达的目光看去。
却见适才骑着马走向城门的那个野利家军官已经下马了,他下马的地方距离城关直线距离也就二十来步的样子,在这个距离上是很容易被城上的弓箭手威胁到。当然,以他的披甲程度而言,只要不射中面部一般不会造成致命性伤害。
这个军官已经取下了一副单木弓,他身上明明背着一副上好的拓木弓却没有用,而是用这副单木弓,手中拿着的也是一根威力有限的竹箭。
他站在城关前,用手比划了一阵,似乎在测距,然后左腿弓,右腿在后绷直,身体上部向后倾斜开了一个角度,将弓拉满——
“咻——”
竹箭斜斜向城楼上射去——
李的目光随着那支竹箭在空中滑过了一个弧度,然后箭头斜斜向下消失在城关背后……
那军官满意地转过身来飞身上马,然后打马驰了回来。
“他在作甚么?”李皱起眉头道。
莫名其妙派出一个军官对着城头射出一箭,这么古怪的举动绝不会是毫无意义的。
“试射——”面容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细封敏达轻轻道。
“试射?”
“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