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鼓动存扣试试。人常常有这种心理,当看到一个人强得自己无法超越的时候,总希望能够出来一个可以打败他的人,并且把他打得大败心里面才有很快意的满足,好像这个人是他给打败的,他便从被打败的人的颓丧中获得快感和安慰。这大概就是人类鄙琐的“小”的一面吧。现在类似的机会来了,他们怎么会放过?哄嚷着,撺掇着,鼓励着,就差上来推存扣一把了。
存扣在初三时练过一阵子投掷的,对自己的实力很有数,听蔡国栋语含轻视,不由有些生气,有些冲动起来。
于是,他一弯腰捡起了铅球。站到那个直径2?135米的掷球圈内,把球上的泥土捋了捋,持球在耳根下锁骨上方贴紧了,吸气,下蹲,左腿后摆,右腿一蹬,一个漂亮的后滑步,落脚时腰髋一拧,那铅球随着他的伸臂拨腕,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曼妙的抛物线,远远地落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捷如闪电,真是美极了。
那球落在了十一米之外!
投掷区顿时轰动起来。蔡国栋呆若木鸡,脸成了猪肝色。
喧嚷声引来了运动队黄教练。黄教练让存扣再扔一次,还是十一米多。他赞道:“哟,还是背向滑步!”
他来了神,问存扣铁饼会掷吗?存扣说会。黄教练马上叫人去拿来了铁饼。存扣叫大家散开点,饼靠腕握着,左右悠了悠,突然一个迅捷的旋转,那只饼出手后在空中轻盈地转着,落在远处的沙砾上,击出一蓬烟来。黄教练拿来卷尺一量,三十五米六,超过校纪录一米多。
黄教练惊讶了!他问存扣:“你是考进来的……新生?你叫什么名字?”
“他叫丁存扣,高一(乙)的!”存扣正要回答,有人已替他抢着说了。
是秀平开的腔。不知什么时候,她和张阿香几个女生也来看热闹了。阿香仰着头看存扣,眼里充满了崇拜。
“噢,哪个学校来的?”
“顾庄。”
“难怪,顾中蒋老师是我常州老乡,都是专业队出来的。你还会什么?”
“他还会打球——什么都会!”秀平又抢着说了。存扣了她一眼。她用手蒙着嘴“哧哧”地笑了。
“啊,那太好了。”他指着秀平问存扣:“她是你班上的?也是顾庄来的?”
出于职业敏感,他对面前这个俊俏活泼又修长健美的女生产生了兴趣。
“是的,是的!”存扣一心要“报复”秀平,马上应到,“她可是长跑健将哩!”
黄教练简直眉飞色舞了,连连说:“是吗?是吗?跑两圈试试!”
秀平“嗯”一声,马上拨开人群跑了,像匹受惊的小马驹。
“乖乖,你看这跑姿……”黄教练目送着秀平轻盈而飞快地跑去,嘴里喃喃着,脸上放出奇异的光彩。
存扣则心忖:死丫头,跑这么快,敢情是想露一手啊。
第二天早读课上,黄教练把存扣和秀平叫出来,对两人说,县里每年春上都举行一次全县十六所完中参加的运动会,目前投掷和女子中长跑是吴中的弱项,几年了,一直没有这方面比较优秀的运动员。他希望存扣和秀平能参加学校运动队,在明年的比赛中拿分,为学校争光。
秀平就说,比赛自然可以的,但早读课我们……
秀平显然是怕参加运动队而使学习受到影响。早读课对学生来说太重要了。
黄教练想了一下,说:也成,你们下午活动课没事就来训练训练。他对存扣说,其实就你目前的投掷水平,到县里就能拿前三名了。又指着操场上那帮男女运动员,对秀平说:“你去跟女的跑一个八百怎么样?”他要亲眼证实一下秀平的水平。
秀平略一踌躇,然后眉毛一扬,把一条挂在胸前的辫子扔到后面,说:“行!”
一个八百跑下来,秀平甩了第二名起码六十米。
在回教室的路上,存扣高兴地说:“我们要做运动员了。”
秀平正色看了他一眼:“我们学习是正理,体育只是玩玩。”
存扣偷偷吐了吐舌头,说“是哩”,心里不由对秀平更多了敬佩。
吴窑(上)第二章
学校晚自修八点半结束,九点钟教室全部熄灯。若有学生想多呆会儿,就只有点自己准备好的罩子灯了;也有同学点蜡烛的。要好的同学坐在一起,互帮互学。吴中的课桌跟顾中不同,小一半,一人一桌,各坐各的。秀平总爱把她的课桌和存扣的拼在一起,面对面地学习,像公家人在办公似的。当然,这样也可省一盏灯。他俩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很专注,心里很安稳。罩子灯的光晕打在两张年轻青春的脸上,营造出一种别样的温情,真是美丽。
这天他们才点上灯,有人在窗外捏着声音喊:“丁存扣,丁存扣。”存扣转头看,竟是高三的蔡国栋。自从上次在操场上较量过后,他在运动队里对存扣很是殷勤,经常主动和存扣打招呼,有时还帮存扣捡捡铅球铁饼,存扣却不大爱理他。他总感到这人岁数大了,怎么看也像个大人了,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社会上人的味道。这时他在窗外满面笑容地喊他,脸上的表情很殷切。出去不出去呢?存扣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拿眼瞟秀平。秀平皱皱秀眉,低声说:“不去!”还伸腿在底下踩了一下存扣的脚。
可那蔡国栋却很执著,在窗外不停地喊他。存扣有些坐不住了,怕太拂了人家的面子,就站起来,把钢笔套上,对秀平歉意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