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的东阁里,上演了那样的一幕。
新安王是旁支,且是依附自己而存的。只有立了东阳王,才能绑住高峤,让他继续维持自己这个萧家的天下。
如此死了,他也不至于愧对萧家的列祖列宗。
他怨恨高峤,忌惮高峤,临死,却又不得不继续倚仗自己的这个姐夫。
末了,他信任的人,仿佛也只有他了。
做皇帝将近二十年,他一直被这个姐夫压制着。
临死之前,终于将了他一军。
在东阁,在他临时改变先前的决定,当他和高峤对视,高峤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挫败和无奈,竟令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就的成就之感。
他是皇帝。而他,只能是自己的臣。
他感到自己身体里的生气,伴随着仿佛只出不进的呼吸,不断地离他而去。
半睁半闭,两只渐渐如同死鱼目的眼睛里,慢慢地,流出了两道眼泪。
“阿胡!”
萧永嘉泪流满面,扶正他的头,将他身子紧紧抱在怀里,像他小时候那样。又高声地呼唤太医。
阿姊的泣声、太医和宫人纷至沓来的凌乱脚步声、那劈裂了台城上空的隐隐的闪电霹雳之声……
渐渐都离他而去了。
皇帝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李穆。
那只他放了出去的风筝,曾给他带来过极大的成就之感。
从前,皇帝总是情不自禁,暗暗会将自己和那个男子合二为一。
在他的想象中,他就是李穆,李穆就是他。
他不过是代自己,在完成他于现实中的渺不可及的梦想。
那只风筝,日后或许还会越飞越高。
而他,再也无法控住绳了。
……
信是阿娘派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阿娘说了什么?”
因他神色变得有点凝重,洛神便担心了起来,猜测阿耶又在逼自己回去?
她紧张地看着他。
李穆望了她一眼,抱起她,将她放坐到窗边那张竹榻上。
“陛下驾崩了。”这才告诉她说。
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仿佛便已经从这个消息里回过了神儿。语气是平静的。
洛神却震惊了。
一下从他手中夺过信,飞快地读了一遍。
信读完,半晌,人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阿娘的信,是在半个月前发出的。
信里说,她的皇阿舅突发卒中,废太子,改立东阳王为储君,随后驾崩,国举丧。
阿娘说,知道她和皇阿舅亲,但考虑到路途遥远,又事发突然,她即便收到信后即刻动身,应也赶不上大丧之礼了。叫她不必回京奔丧,留在义成便是。
从小到大,皇阿舅对她,一直都是好的。
除了后来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嫁给李穆。
但是这件事,如今想来,也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她又怎会怪他?
惊闻噩耗,手里捏着信,愣怔了片刻,便难过得红了眼睛。
她趴到了李穆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李穆抱她,轻轻拍她后背,安抚着她。
等她情绪渐渐恢复了过来,吩咐阿菊等人先陪着,自己去将消息传给蒋弢。
城头挂了挽幛,全城服丧三日,为大行皇帝举哀。
又知照了侯定。侯定遣使送来丧礼,李穆亦以朝廷在外刺史的身份,书了哀折,着人与仇池国的丧礼一道发往建康,以全礼节。
义成的所在,已远远超出了大虞朝廷有效控制的地理范畴了。
严格来说,在李穆到来之前,这里也算不上是大虞的国土。
李穆对皇阿舅驾崩的这个反应,让洛神感到很是欣慰。心绪渐渐稳下后,提笔给阿娘写了回信,说自己和高桓在这里一切都好,让她务必节哀,不要过于悲伤。又叫她代自己向阿耶问安,叫他务必保重身体,不要只顾操劳国事,累坏了身体。
阿娘的信里说,东阳王被立为储君。
虽然她不大清楚,在她身处义成的这些时日,建康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于宫中出了如此巨变。
但阿娘既如此说了,想必事情已是定下。
东阳王比堂姐小了一岁。
他的母亲死去后,东阳王续娶,继而爱屋及乌。
作为世子,他的地位,一度曾受到来自弟弟的威胁。
幸而早年,他母亲曾为他和堂姐定下亲事。而他母族,与高家关系也很亲近。
在他娶了堂姐后,地位的威胁,终于得以彻底消除。
东阳王死去,他继承了王位,王府之事,叫能干的阿姊打理得妥妥贴贴。
其人,从前洛神见过几回。
他给洛神的印象,便是对堂姐言听计从。除此,并无别的什么深刻记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