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到时候恐怕就只有请你屈居张博士之下了。”
言毕,他端起桌上一杯新泡好的碧螺春,慢悠悠地刮起上面的茶沫子,似乎是给沈寒山一点考虑的时间。
不等他喝上一口新茶,沈寒山已唇角一弯,收起方才将怒未怒的脸色:“看来臣是骑虎难下、不能不做了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定在张起仁平和无澜的脸上。
“……不过就如太子殿下之言,以后倒是张博士屈居我之下了?
张起仁亦立身起来,深沉的眼里瞧不出一丝不悦:“沈博士擅长时疫,臣之所不及,在此事上,臣理应在其之下,而无屈从一说。”
“好!好一个知情达理、大局为重的张博士!”沈寒山大笑一声,“既然张博士都已经做出表率,那么这里的太医也好,生徒也好,可都要归臣一人调度,不可以逾越抗命了?”
李弘微滞片刻,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沈寒山这滑头老鬼,原本就打算领了此职,根本没有被他的话所激怒,反而是将计就计,在这里等着他呢!
这人素性目无章法,我行我素,在太医署中恶名远播,自然是不能服众的。
所以,唯有等他和张起仁演完这出好戏,底下的太医博士和随从生徒才肯心甘情愿地听他调度使唤,而无二话敢说。
不过转瞬之间,李弘已摸透了其中的关窍,就连他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也不过被这两位太医博士算计进去,白白陪衬了一番。
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衔了一丝笑意,出口的话却是严肃郑重:“这是自然,若有人敢违背你的命令,那就是违抗本宫的懿旨!”
这一句话重重敲下来,底下的太医也好,生徒也罢,都被敲得脑门一醒,知道眼前这个行为无状的半疯癫子这一回可是有太子撑腰,万万开罪不起了。
太医们的任务刚布置好,李弘又将目光转向王崇章:“本宫昨夜翻看了贾思勰的《齐民要术》,觉得你说的‘以地养地’的主意颇有可行之处。”
王崇章秉手道:“先贤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1]臣下以为,竭泽而渔,则明年无鱼,焚林而畋,则明年无林,同样地,穷土耕种,田地也会很快保不住。而解决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号召农民们‘以地养地’,优先保土,其次育田。”
他略一顿,眉宇中浮上一层忧患:“只不过譬如张公昨日所言,百姓连余粮都没有了,又哪里有养地的余力呢!”
李弘慢慢搁下手里那杯没尝过一口的新茶,眼神一肃,吐出四个字:“开仓赈粮。”
王崇章和张文瓘目目相对,都有些傻眼,王陵都溜号了,开谁家的仓去?放哪里的粮食?
不等他二人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李弘已淡淡开口:“东宫尚有余粮,本宫身为监国太子,理当做出表率。”
一阵凉飕飕的东风穿堂而过,顿时将堂中诸人冻成雕像。
不过片刻功夫,张文瓘已经反应过来,东宫就算挖空了粮仓,也不可能填得满关中的空缺,但太子一旦做出表率,那些中饱私囊的群臣也必然会跟风效仿,以免落得不仁不义的名头。
“臣领旨!”他脱列而出,“臣就这就去拟文牒,发往长安,请戴公行此事宜。”
李弘点点头:“永宁郡府就暂为议事之所,若有要事,不须通传,当直接回报本宫。”
堂下纷纷称是。
诸人全都被安排妥帖,一时之间也无二话,便各自领命,分别做自己的事去了。
吴议站在沈寒山背后冷眼旁观,短短半天的功夫,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已经妥当地安排好了三方事宜,并令诸人都心服口服,实在是精明强干。
心中不由疑惑,现在的李弘身体健康,精神倍好,到底是怎么染病身亡的?
莫非……
心中正回放着上辈子看过的那些不靠谱的电视剧情节,脑门已经被自己的老师顺手重重一敲。
沈寒山长袖一甩,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请各位都来西院商讨时疫之事吧。”
——
郡府西院和东院隔墙相望,少了几株淡墨浓绿的青桐,倒多了几株瘦骨嶙峋的梅树,早春最后一拨的梅花开过,唯剩下零星几朵洁白胜雪的残花立在枝头,别有一番风骨韵味。
沈寒山摘掉肩头一枚落梅,拂好衣袖,难得正了脸色。
“方才是谁背的葛洪的《肘后备急方》?”
吴栩忙小心翼翼地举手:“是学生。”
“再背一次。”
“啊?”吴栩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寒山眼神一冷:“你方才不是背得很顺熟吗?”
吴栩哪里猜得透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师的意图,忙定下心神,摇头晃脑地将葛洪在《肘后备急方》里对天花的描述一一背来。
吴栩背得念念有词,吴议下细听去,已经摸透了沈寒山的意图——
这是中医史上第一次对天花这个疫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