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酒店。

纹理光滑，颜色质朴的大书桌上此时铺满了白花花的纸，亮白的灯光打下来，一派四散凌乱。颜舒盘腿坐着，手里的笔转来转去，笔记本的光暗下去，映出她一张毫无表情的冷漠面孔。

半小时后……

终于改完了。

她“啪嗒”一声扔掉笔，抬手捏了捏后脖颈，又取下眼镜揉了揉眼，随即身子后倾靠上椅背，脑袋顺势往后仰，重重的从喉咙口逸出一声叹息。

秦言吹毛求疵的专业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剧本上很多她都没太注意的bug和细节问题统统被他挑了出来，她在桌子跟前坐了一整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主要也是因为感冒没胃口。

颜舒仰头，定定的看着深蓝色的天花板，突然咧嘴笑了。

她发现自己非常着迷于这种感觉，这种……慢慢挖掘一个人的感觉。

休息片刻，她重新坐起来，抽了根烟，整理了一下手边的资料，邮件刚发送出去不到一分钟，邓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让她过去他房间开会。

颜舒进去的时候，傅安贝和秦言还有几个她连名字都没有记住的演员已经坐在那儿了。不大的圆桌上放着演员各自的剧本，秦言抱着笔记本看的很认真，她晃悠过去，在邓诺左手边坐下来。

“来来来，坐这儿。”邓诺起身把她拽到他位置上，自己则往左退了一位。

“效率这么高，看来心情很好啊？”他调侃，又微抬下巴指过去，“喏，瞅见没，已经看上了，怎么样，挑刺挑的够专业吧？”

颜舒现在听见他声音就烦，不客气的一巴掌把他脸挥开，她眼神不自觉的就想往右手边瞟。

同桌的几个演配角的演员眼观鼻鼻观心，有的在猜测颜舒的来头，有的则是默默看戏不说话，房间里因此一时间更安静了。

“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满桌寂静中，秦言突然发声。

颜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说话，转头，身子靠过去，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来，看着屏幕，问：“哪里？”

旁边，邓诺开始招呼剩下的演员谈戏。

秦言没再看电脑，而是目光若有所思的直视着前方，说：“高洋天生面容有亏，自小就不被母亲所喜欢，在一众兄弟里也可以说是性子最为孤僻怪异的一个。他心中怀恨，从小缺爱，这样一个人，既然你安排他做一个荒淫暴虐的皇帝，那又为何不让他一路坏到底，反而最后的结局是褪去一身荣华，消泯所有爱恨，做了个闲散江湖客呢？”

他说完，似是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从剧本看来，好像是因为女主的死让他看淡了这一切，或者换个说法，是女主唤醒了他。但其实老实说，我觉得以高洋的性格，他并不是一个需要被人‘唤醒’的人。他有他自己完整的一套思维模式，即使为世俗所不容，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在乎。”

他说完，终于转过头来，目光对上颜舒：“我演戏需要理解角色，进入角色，如果我体会不到他做出最后那个决定时的心情，那我演不好。”

这一刻，颜舒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像是有点……高兴？

她点点头：“其实最一开始，我是想着要让这个‘角色’成全他自己的一生的。就像你说的，他就应该一路坏到底，但是……”

秦言似乎对她即将要说的内容充满期待，脸上表情都不一样了。

“但是……咱们这是爱情电影啊亲！”颜舒语气突然转换，秦言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一桌子人突然都笑开了。

“首先，女主是一定要出现的。既然她出现，那她就不能白白的出现，她的存在一定是要对男主角有影响的。但就像你说的，高洋他灵魂坚定，并不需要被人‘唤醒’，所以，不是女主唤醒了他，而是他因为深爱女主，选择了成全她。高洋心中一直有善念，只不过那唯一的一丝善念给了女主。最后在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心里只是想着：既然你喜欢，那我就替你过你想要的那种人生吧……”

颜舒语速极快，因为感冒鼻音也很重，说到最后语气却淡了，眼神也有一丝飘离。

“说得好！”女主角傅安贝带头鼓了掌。

桌上余下的人也在笑，三三两两的发表着各自的见解。

秦言侧头看着她，眼神终于不再是似笑非笑，含义不明，那里面，头一次直白而坦然的流露出对她的欣赏。

傍晚，御花园。

今夜这场夜戏算是全片的重头戏之一，拍的是高洋初登大典后喝醉酒，在幻觉中看见少年时的自己的一场对手戏。

少年高洋的扮演者是一个叫“苏凯”的十三岁男生，因为年纪小，五官尚透着稚嫩的英俊。颜舒的前一个本子《扶摇记》他也是负责扮演男主角的少年时期，两人曾在《扶摇》剧组的庆功酒会上见过一面。

“舒姐姐！”苏凯隔着老远使劲喊了她一嗓子，他正在补妆，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的一动不动。

颜舒慢悠悠晃荡过去，抬手捏了捏他的发髻，说：“小凯凯，好久不见啊！”

苏凯朝着她嘿嘿的笑：“舒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颜舒逗他。

苏凯霎时间脸红起来，嘴唇抿的紧紧地不说话，眼睛直直的盯着化妆师的眉毛看。

颜舒知道他是害羞了，在他身边蹲下来，手撑着下巴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问：“跟影帝对戏你紧张不？”

说到拍戏，苏凯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