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默微微一怔, 半饷, 缓缓回道:“除非公主让我离开,否则,谁赶我,我都不会走。”
他神情平静,说出来的话斩钉截铁。
昭华公主看着他,突然间有些酸涩难受, 秦默对她的好, 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她也想对秦默好, 可是,她能做的却是寥寥无几, 她不能像普通女子一般想嫁就嫁, 除了在这一方天地可以为所欲为,出了这别院,她甚至都不能大大方方的牵着他的手,连和他在一起都要偷偷摸摸, 也不能为他生孩子, 寻常男儿该拥有的,他一个都没有。
说到底,秦默现在和她在一起,没有名分,甚是日后还会被人嘲笑讽刺,跟面首有什么分别?
他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在这里守着她,照顾着她的起居饮食,细致入微,为了她,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真的觉得委屈秦默了。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良久,昭华公主吐出这句话。
秦默莞尔一笑,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
昭华公主纠结的事情全然不在秦默眼里。
他从未考虑过得失,换句话说,在他看来,得失与否全在乎本心,心中有明月,若能得到那皎皎月光,便是失去了漫天星空又如何,
其他的再好,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便是给了他天下,他也不会开心。
“对了,韩尚宫不是送来了前朝史册吗,放在何处?”昭华公主看了看窗外的月光,今天回屋的早,现在尚是戌时,她半分困意都没有。
“放在书房,公主现在要看吗?”秦默起身,就准备为公主去取史册。
“也不急于这一时,白日再看吧。”公主摆了摆手,笑着看向他,“若我没有记错,七年前,你的学识就很渊博,都读过哪些书?”
秦默微怔,下意识的回道:“书读的不多,《古文观止》,《六祖坛经》,《论语》……”
“论语?”昭华公主挑眉,“说说看,你最喜欢哪些句子?”
“恭则不悔,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慧则足以使人。”
“噢。你喜欢这一段?”昭华公主眉头扬得更高了,“为人庄重才不会遭受侮辱,宽厚待人就会得到别人的拥护,诚信才能够得到别人的任用,敏捷能够提高办事效率,慈惠才能够使唤别人……倒是跟你的脾气符合。”
她说着,想到了一件事,见月色下,秦默面色宁静,甚是美好,起了挑逗之心,“我近日,渐渐回忆起年幼的事情了,秦默你可知父皇曾跟我说过什么?”
秦默一愣,他还从未听公主谈起过先帝。
“年幼的时候,父皇最喜欢考我学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自问自答道:“二哥勤奋刻苦,最是温顺恭孝,所答即所问;三哥性子乖戾,杀气颇重,很多政见上皆崇尚以武力解决问题,父皇时常说,这天下交给二哥治理,让三哥辅佐是最合适不过的,他们二人若是分开来,缺一个都不行。
只因二哥贤德,有一颗仁爱之心,能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是更古不变的道理,三哥有野心有谋略,却少了博爱容忍之心,即便是坐上皇位,也不可能长久,天下更不会太平,这天下,还得由二哥来掌管,可二哥过于心慈,少了为帝王者该有的杀伐果断和狠戾残忍,这时候,三哥就起了决定性作用,他就好比一把最锋利的刀,在二哥心软的时候,挥刀砍向敌人,为二哥做不能做之事……”
秦默眉头蹙了起来,这些皇家隐秘,本该烂到肚子里,并非他该听到的。
“而我,我是介于二哥和三哥之间的,没有二哥的温润,也不像三哥那般狠戾,思维大胆奇异,深受父皇喜爱,有一回,父皇同时问我们三个人,为君者,什么样的人可用,什么样的人不可用?二哥回答的是,为人君者,当听言纳谏,节用爱人,亲贤臣,远小人。父皇又问,何为贤臣?何为小人?二哥答,贤臣当如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小人则巧言令色,言不及义,好行小惠,见利忘义。”(注1)
秦默点了点头,这些也是他心中所想。
将秦默面上的认同和赞赏瞧在眼中,昭华公主浅浅一笑,“三哥的性子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的人,他的回答甚为简洁,听话者可用,不服从者弃用,而我……你可知,我是怎么答的?”
秦默摇了摇头,“属下不知。”虽不知,但也知道,定然非同寻常。
昭华公主手撑着下巴,趴在床上看着秦默,两条细长的小腿一晃一晃,甚是惬意,“当时我回答的是,既是为君者,便不该有喜好恶厌,更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应当如执子之人,以天下为棋盘,以黎民百姓和众臣子为棋子,以治理国家为下一盘很大的棋,以天下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为最终赢取目的,在下棋的这个过程之中,不管是黑棋还是白棋,只要利用得当,便是好棋。君子如何?小人又如何?没有什么人不能用,也没有什么人是非用不可。”
秦默愕然。
“父皇问完之后,虽未曾说什么,可是看着我的眼神就不对了,当时除了我们父子四人,尚有顾老,谢绍延等人在场,父皇下令封口,这些话,出了那个门,谁若是泄露半句,格杀勿论。父皇本就疼爱我,从那以后越发的宠我,只恨不得将我宠上天去,凡事都顺从着我的心意……说起来,父皇在世的时候,是我度过的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