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茫茫的平野,尘沙弥漫在空中,天狼古城就伫立在灰蒙蒙的风沙后。城下的兵马一批批随着将校的指令集结成阵,百姓们在官兵的指引下拖家带口地往城外撤去。
虽然宁襄王征服整个南漠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国各地,但事实上那只是用来唬人的。苏涵至今还剩一座城尚未拿下,那就是天狼古城。天狼古城的城主南岳是个经验丰富,能征惯战的将领,自从三王爷叛乱后,他死守严防,日日披甲执兵,枕戈待旦,才保全了南漠的最后一座城池。
今日,时至傍晚,西边的天际一点残阳如血,南岳默默站立在城头上,眺望着遥遥万里被鲜血浸透的枯黄土地。
苏涵凶残暴虐的战法是鼎鼎有名的,每破一座城,他必先以冲车强攻,然后命全军涌入,将所有负隅顽抗的将士以及来不及逃脱的百姓杀得片甲不留。听说赤璋城沦陷的时候,整座城如同血池子一般,尸首堆叠成山,连几十丈高的雉堞上都染满了殷红的血迹。
“我要走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南岳身后响起,他转过身,看见了自己的妻子。
南岳的妻子姓楚,名叫楚璎,楚璎夫人今年三十五岁,正是风韵动人的时候,她此时就站在丈夫身后,静静望着他,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南岳向她点点头,他伸手轻轻按住妻子的肩膀,“路上小心,羽儿那孩子虽勇武过人,却生性鲁莽,你要时刻提点他。”
“我知道。”楚璎夫人点点头,她的神色黯然,沉默片刻,忽然握住了丈夫的手,“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走?你心里很清楚,这座城中军马不过数千,根本无法与苏涵的万人大军抗衡,你若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我明白。”南岳叹了口气,“但我若弃城而走,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比死都难受。”
楚璎长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是忠义之人,不愿临阵退缩,可这么做值得吗?雩之国早已今非昔比,苏昂自登基以来穷奢极欲,大兴征伐,如今为了充盈国库又横征暴敛,举国上下早就离心离德,你何苦为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君主死守江山呢?”
南岳闻言只是笑了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先帝。”
“先帝?”
“不错,漠上犬戎嚣张多年,先帝深知防守边关乃是重中之重,他不仅将此任托付于我,更令你委身下嫁到这贫瘠之地,我岂能辜负他的信任,任人糟蹋他的江山?”
说着,他忽然意义深长地望向自己的妻子,“那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并不是普通的贵胄之女。”
楚璎夫人愣住了,她吃惊地望着他。
很多年前,楚璎的母亲与先帝有过一段情缘,并且有了身孕,却因生性洒脱不羁,不愿入宫为妃,便趁尚未显怀,匆忙地择了一门亲事,嫁与他人。
楚璎年少之时,时常以各种理由被人接进宫去。
她至今都记得那个高高在上的君主总是把她当作公主一般宠爱,任她在宫中无拘无束地玩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看她时,眼神中透出的浓浓关爱。
“你看,先帝对我如此抬爱,不仅委以重任,还将最宝贵的东西赐予我,我怎能一走了之?”方当中年的城主伸手抚摸妻子的脸颊,他的手掌干燥又粗糙,跟这塞外的黄沙一样。
楚璎夫人张口想说话,可眼眶却先红了。
当初她奉旨下嫁时,曾万分痛苦。
一个久居皇城繁华之地的贵族娇女,有朝一日竟要嫁到那么遥远贫穷的地方,与一位从未谋面,久经风沙的男子厮守终生,她简直痛不欲生。
初来乍到之际,她憎恨过这片粗莽的土地,它在她眼中是那么乏味,那么贫瘠,阳光热得像灼人的火焰,拂面的轻风中裹挟着尖利的沙石,无时无刻不在摧残她娇嫩的容颜。
可南岳却是待她极好,他包容她的多愁善感,理解她的娇纵任性,他年长于她,又自小从戎,阅历极其丰富,他时常向她讲述发生在荒漠上的壮烈往事,像个父亲一样温柔又耐心,慢慢引导着她,直到接受这片土地。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便不再劝你了。”楚璎夫人伸手拭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她抬头深深望着相伴多年的人。
他的容貌并不英俊,却写满了刚毅与忠诚,这些年他教会了她许多,让她从一个娇贵的千金小姐变成了大气的城主夫人,他对她而言就像是干燥的沙漠上最丰泽的一片绿洲,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要弃他而去。
“快走吧。”南岳揽着夫人的肩膀往城下走去,“趁苏涵的大军还未赶到,你们要抓紧时间,带领百姓们从偏门撤离。”
楚璎应了一声,她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哭出来,两人并肩走到城门边,南岳扶着她上马,她坐在马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咬住嘴唇扬鞭策马,奔向了远方。
南岳目送着她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掠过一阵凄凉。她走了,很快他就再也看不见她了,可他也是人,一个人无论心胸多么广阔,头脑多么清醒,在孑然一身面对死亡时也会感到恐惧与悲哀。
不过伤春悲秋的时间很快就没有了,等到楚璎的身影消失,南岳城主重新奔上高高的雉堞,随着他一声令下,角楼上的号角响起,城门大开,披挂齐整的军队,飞驰而出,他们列阵于城垛前方,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远处的夕阳光华璀璨,晚霞被染成一片通红的血色,忠诚的守军们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