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渐渐的深了,麦的种子潜伏在地下,等待着瑞雪。人们也渐渐的闲了。
又是一个暗黑的夜晚,张老汉石棉瓦棚里的灯,却是亮堂堂的。小平脸上堆着笑,对张老汉道:“广哥,好久没有见您了。身子还这么硬朗。”张老汉打哈哈道:“哪像你们年轻人,老喽。三十年头里还行。”小平道:“广哥的娃多,拖累人。小帆还上学,这两年,苦哇!不过熬过这两年,就好喽。”张老汉把蒸好的红薯,用手捏了一个最软的,给小平递了过去。小平接着,倒了两次手,凉了,才把皮剥了,放在桌子上。嘴一张,一个红薯少了一半。“嗯,好吃。——不过这是新红薯,放到过了年,能更甜。”
张老汉道:“你嫂子嘛。老念叨着吃,就吃了两回。不过还行,还能吃。”小平道:“是啊是啊,咱们农村人不就靠着红薯嘛?广哥啊,这两年村子里不富裕,还是有很多原因的。您看人家其它的村子,都是村长带着头儿干,虽说也是穷日子,可是人家过得可是比咱滋润呢!这个村长,还是能起一个领头羊的作用的啊!广哥,又要选村长了,咱这一次可要选一个能管事儿的啊。”张老汉憨厚的笑了笑,道:“平子,都想好了,不是你,就是小曾叔。两个都是本家,都能干。”小平矜持的一笑,道:“广哥,这是啥话?倒像是我来问你要票的啊?到时候我可是要选你的,我和小曾叔都商量好了,您德高望重,小帆又是高中生,很有号召力的。”张老汉“嘿嘿”的道:“平子,这广哥可要被笑掉大牙了。广哥会啥?有啥?除了整天借钱有一屁股两肋巴的账,啥也没有啥。你娃中啊,种树卖树,能倒腾,庄上都看着呢。还有小曾叔,德高望重,都是这块料啊。——庄上都服啊!”小平吃完了红薯,抿抿嘴,道:“广哥,啥也甭说了,我和小曾叔还有其他人都说好了,选你。到时候选上了,可别拍屁股溜号啊。”张老汉“哈哈”一笑,道:“好好,选上我了给娃们都分好地。”
从张老汉家里走出来的时候,小平正好碰上了从李仙阁家出来的小曾,二人会心的一笑。刻满沧桑的脸上,都是自信。
不知怎的,这几年来,老天总是和这个穷苦的村庄的百姓作对。一年旱两年涝的。人们能维持的,仅仅是温饱而已。
这个穷苦的村镇,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时代的变更,世世代代过着和很久以前一样的日子。就像野人一样,外界与他们似乎隔绝。他们唯一的信息的来源,就是在外上学的张帆和那些打工仔嘴里的零零碎碎。朝代?纪年?这里的人们可以和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面的人们相媲美了。不知有汉,遑论魏晋。
张老拐伸了个懒腰,用手捏了捏妮儿的屁股,道:“快,吃饭上学了。”张小妮“格格”的笑着,穿起衣服,随便扒了两口饭,像小鸟一样,往学校奔去。小妮儿这个年纪还是一个不知道忧愁的年纪,还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是世道,什么是人心的年纪。
“死妮子,就这个劲儿,饭也不好好吃,咋长身体?”张老拐整理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这些残羹冷炙被张老拐“胡隆隆”放进盆里,碗和盘子被熟练的洗干净,切好中午的菜,打好中午要用的水,定好了表,然后找老八下棋去了。
“张小妮,你的作业怎么没有教?”
张小妮低着头,不说话。张小妮的数学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非常严厉。“你这个小妮,平时就知道玩儿,你说,几回没交作业了?”张小妮道:“老师,在家帮干活,没时间”马哲吼了一声,道:“胡说!现在是啥季节?农闲了,家里有啥活儿?”张小妮的谎言一下被戳穿了,愣愣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中午留校,不准回家!”马哲的话就是这一班学生的圣旨,没有人敢不听的。
马哲领着张小妮到了教师宿舍。
学校的教师宿舍是一排土墙瓦房。单身教师都是一间。房间颇大,用帘子一拉,前面是厨房,后面是卧室。马哲把白菜放进锅里,“糍啦”,油和水狭路相逢,水获胜了,油发出了悲惨的绝望。小妮在马哲的身后站着。“去,到里面做作业去。”马哲道。小妮儿极不情愿的坐在马哲的床上,一边写,一边发呆。
马哲添上水,把锅盖上,走进屋里,看着小妮儿,道:“每次都是你不完成作业,这样咋行?今儿个不做完作业,就甭回去了。”马哲“哧溜哧溜”的把做好的面条吃掉,暗暗的给小妮儿留了一碗。小妮儿也是饿极了,飞快的做完了作业,道:“老师,我做完了,可以回家了吧?”
马哲看了看小妮儿的作业,完成的不错,便欣慰的笑道:“看,多简单的事儿,以后要好好的完成。——作业不完成,关键原因是你不想写,不想投入,而不是不会写。”
小妮儿道了一句:“嗯。”便要离开。马哲拉着道:“甭回去了,我让学生给你爹捎信,说你留校了。——给,这是我给你留的饭,吃完进班吧。不要耽误了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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