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金尚打算开车把郭丁丁送回云烟山庄,却被拒绝了。郭丁丁说:“不用不用,我打车回去就挺好。”说完,也不等金尚把车停稳,急急地推开车门落荒而去。
金尚自然有些着急,说:“二叔,你跑什么跑?有什么好怕的嘛!”
郭丁丁并不回头,也不答话,只顾快步向前,心中暗想,是啊,我到底怕什么呢?说白了,还不是怕这小半天的阴气太重,伤了我身上的阳气嘛!郭丁丁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说了云烟山庄,那司机师傅连屁都没放一个,就加油提速了。
你妈的,这气氛怎么就这样让人觉得别扭?郭丁丁感觉浑身酸痛,自认为是里里外外地搬运那些玻璃瓶子所致。正想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片刻,廉韵霞就打来了电话,问:“在家呀?”
这女人千好万好,唯有这一点不好,白天在外面再忙,总要给郭丁丁打一个电话,第一句总会问“在家呀?”,这女人是在查岗的么?难道还怕我忙里偷闲跟别的女人乱来?操,这种半路上搭伙在一起的男女,就是不容易长久啊,时时相互猜疑嘛……
郭丁丁忙说:“没有,没有,下午出来转转,走路远了些,正打车往回赶哪!”
一边说,郭丁丁一边用余光看那司机师傅脸上的反应,他担心见多识广的出租车司机会从通话中听出问题。
还好,司机师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人家根本就没心思听这个。郭丁丁说:“哦,快到了,马上到家。”
廉韵霞轻轻地笑了笑,那声音像是故意装得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说:“不急,要没吃饭,你就在外面吃点饭吧,我晚上有个饭局,生意上的事情,回家晚一点,你回家先睡,不用特意等我啦……”
嗯?我了个去你的妈的有饭局!是你快要玩腻了我了吧?郭丁丁突然感觉到非常不舒服,心里一点那方面的情绪都没有了。此前,他一听到她在电话里讲话的声音,浑身的关节简直是散掉的样子,恨不得马上披挂上阵冲锋陷阵。此刻竟然心灰意冷,大有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意思,这是为什么呢?
郭丁丁举着手机,机械地说:“好吧,好吧,我在外面吃点。哦,好吧,你放心。”
一直等着对方挂掉了电话,郭丁丁才慢慢地把手机放下来,然后就直直地坐着发呆。司机师傅在云烟山庄门口停了车,问:“先生,要不要开进去?”郭丁丁一下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说:“不用,不用,就这儿吧,”说完,掏出五十块钱丢给司机,大大方方地说:“辛苦啦,不用找啦”。
从出租车里出来,郭丁丁被冷风一吹,立即不那么难受了,他看了一眼大门口笔挺站立的保安,心里说,我还不如人家哪,我算什么呀?陪一个女人睡觉,暂时换得做梦一样的生活,草你妈妈的,这是谁在调戏我哪?
郭丁丁在大门口的小超市里买了面包和香肠,外加一盒果汁。这样的吃法,也是住进廉韵霞的这套房子之后才学会的,他要努力地适应城市生活,绝不能让这个有钱的女人总感觉他是个乡下人……
在今天之前,他的晚饭都是跟廉韵霞一起吃,根本不用他操心,因为廉韵霞给他安排的任——就是在那事儿上好好表现,好好下力气……郭丁丁边走边吃,却莫名其妙地走到了18号楼,妈呀,这个鬼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郭丁丁转身想往回走,迎面被一个拦住,说:“急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声音。不远处的四楼有一户人家亮着灯,但那灯光正好在这个人的脑袋后面,正好也就看不表这人的脸!郭丁丁暗想,你是人?还是鬼?
郭丁丁没有回答那人话,而是赶紧右跨了一步,他想从这个人影的一侧绕过。
没想到,那个黑黑的人影就伸出了胳膊,说:“急什么?回家也没事做。”那黑影停顿了大约三五秒,又道:“不是让你先睡?急什么?”
啊啊?郭丁丁不由得后退一步,我这是遇上谁了?他向前伸了伸脖子,想想看仔细对方是个什么人!不过,他这才发现,那人是把衣服后面的帽子拉起来戴在头上的。不过,可以确定,那是一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男人。
郭丁丁说:“吃了饭没事做,出来转转。”
“撒谎!”那个黑影说:“你跟我还撒谎?你怎么跟谁都撒谎?”
郭丁丁感觉后背上应该是有汗出来了,因为冷风一吹,浑身凉得很,但他又认为自己这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更见过对方阵地上死了以后来不及收尸被蛆虫吃掉的腐烂的骨头架子。人活着就是那么一回事,人死了也是那一回事,任何恐惧和害怕都是心里反复琢磨的结果。
起风了,几个白色塑料袋儿被风卷起来,在那黑影身后的不远处忽上忽下。那黑影一动不动,连衣服也没有被风吹乱的意思。郭丁丁说:“我是上过战场死过几回的人,咱们应该是同一时代的人吧?”
“哼哼!”那黑影低声笑笑,说:“少跟我说这个,上过战场的人多了,你敢保证个个都是好人?”
嗯?郭丁丁一下子搞不明白这黑影的来路,又跑不掉,暗暗着急,他问:“我哪里冒犯了你么?”
黑影说:“你没冒犯我,但你冒犯了做人的底线!”
郭丁丁忙解释说:“我就是个进城的农民,不知道哪里冒犯了做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