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人性美好而玄妙的地方,值得你用尽一切去相信和守卫。”
葶苈看着这一幕,两个陌生人之间,因为一时恻隐,也能挺身而出,毫不计较。转而说到:“太后的弦外之音怕是白费了。有人选择守着本性,亦有人万念俱灰,得过且过。”
“万念俱灰?谁能万念俱灰?凭什么?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这个资格。关键是看要不要提着灯笼,而愿意也让别人看到这盏灯笼。”
葶苈眼见台下,周夷的母亲看到骨灰的那一刹那,一双颤巍巍的手含着泪,抚摸着那个骨灰盒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始终没有嚎啕。即便隔得远,也能想象出,那是一双枯槁而粗糙的手,不知为这个孩子做过多少的米饭,缝过多少的衣服,纳过多少的鞋底,而此刻,几年未见,再见时,昔日顽童的身躯,仅剩一把余烬。
终于那母亲将骨灰坛抱在怀中,哭出声来。那无助绝望的哀嚎响彻城楼。
是啊,那孩子,死在自己的怀里。自己亲手抖落的红信石,造就了这一切的悲剧。葶苈已然无法直视眼前这一幕,但又无法任凭周夷的骨灰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泪眼呜咽中两难的望着周夷的母亲。
“愧疚,是你心中有悔。悔不是来自不能,是你不敢。如若你一直不敢,你便会看着身边美好的事情,一次次变成让你后悔的毒药,毒得你的内心夜夜阵痛。”说着赵太后从身旁的侍女提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把冥镪。
葶苈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如若在这里抛洒纸钱,那么便是犯了忌讳。
“忌讳是么?宫规是么?不过是思过抄书。就如同奋起抗争到头不过一死,人终归一死,活得苟且很容易,但这么忘情弃爱又有什么意思。就让哀家痛快送周夷一程。”只见她拿起一把冥镪抛入空中,随着周夷母亲的哭喊,那洁白的纸片,如同随风而去的碗碗花,赵太后仰望天空,既然双手合十,双眼中已有些许水光。或许当年,赵昭仪出殡时,她也应该亲手撒上这么一把纸钱,好让自己的妹妹在去到那边时,有钱买路。而不是木糠塞口,有口难言。
“谁?谁在此抛洒纸钱。”只见天枢阁的守卫跑出厉声问到。
“是哀家!来送一位小友回家!”赵飞燕仍是双手合十,答的淡定而坦然。那些侍卫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那是因为太后是太后。微臣是微臣。”葶苈是不能洒下那买路冥镪的,因为赵太后被问过,不过是抄书,而他将面对的是宫规。
“太后不过是个名号。不好也不坏,重点是看哀家要成为什么样的一个太后。”
话到此处,葶苈惊觉,先帝之死,赵昭仪之死无疑只是自己知道的足以让面前这个太后痛楚一身的愧疚,可她仍然坦然的活着,甚至私下在谋着。她谋的,虽然自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是有一点,她从不伤人,只是借势而为。
是啊,前事已然造成,若然此时自己退惧了,谁又能给周夷一个公道?
“你呢?你不去送周夷一程。要知道,救赎来自自心,有时,选择只在一瞬。”
葶苈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声音,眼珠飞快的左右转动着。
“问问自己的心。”赵飞燕上前在葶苈的胸口上敲了一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风车,她拿在手中,风车随风转着,赵飞燕带着宫女随着那孤寂转着的风车,缓缓的走远了。
葶苈突然跑下了城楼,甘遂眼见着葶苈跑到母亲的面前,带上了白色的头巾,然后跪在周夷母亲面前说着什么,那母亲将周夷的骨灰抱在怀中,定定的站着,一边听葶苈说着一边不敢相信的频频摇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贯彻整个北阙广场,葶苈已然满面泪痕,这一巴掌,来自一个母亲的愤怒,也是一个慈蔼的母亲给予他的救赎。
甘遂在城楼上,只见葶苈对她跪着不住叩拜,然后直起了身子,满面皆是悔恨的泪水,口型中可以看出,那一句对不起说了不下百次。
那母亲上前一手指着葶苈,口中想必是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但此刻甘遂明白对于葶苈来说,那无疑是任何一位太祝都给不了的祈福。随着那咒骂声那母亲或许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突然一下摊到在地,葶苈上前扶起了她,两人相视抱头痛哭。
良久之后,甘遂见那母亲起身,也扶起了葶苈,对着葶苈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那马车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去向了周夷的家乡。
“三月风吹风车车儿转,
转到路边碗碗花儿开,
胖胖小子儿风筝筝儿放,
飞上天去太阳灿灿儿笑,
娘亲抱着笑弯了腰,说小小子儿是好宝宝。”
童谣渐行渐远,太阳终究是升了起来。葶苈一直跪在原地,直到马车再也看不见了。甘遂缓缓的走到葶苈身旁扶他站起来。
“他娘跟我说,你也不过才十六岁。”葶苈转眼望着甘遂,通红的脸颊上仍然有泪痕,只是眼中晦涩已然离去。那一刻,葶苈已经明白,有没有第二个周夷,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只要王家不倒,这宫里将到处都是周夷。
“甘遂,走,我们去丞相府。我想看看那帛书。”葶苈一句看向远处,辛丹原来一直都在远处看着,而此时他上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