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你会比师傅还聪明的。师傅的徒弟哪里会差。”
两人说着,到了屋内,见桌上已经摆着一碗桂花牛乳和大大小小二十几叠色彩斑斓的点心,有荔枝方烙,绿豆绵草糕,蝴蝶酥,山西猫耳朵……
周夷看见,就从葶苈的背上跳了下来。“师傅怎么这么多?这是什么?”周夷拿起一块彩米慈,满脸都是孩子最纯真的笑——只是因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糕点,就那么简单而纯粹。
“因为周夷比师傅想象的聪明,要加倍奖励。这是用舂好的糯米,混上鲜花的汁子和蜜糖做的彩米慈。师傅小的时候可喜欢吃了。来吃一个。”说着给周夷夹了一个,周夷香香甜甜的吃起来。
“真好吃。师傅,如果到时候我娘来了,我能用钱买材料让师傅帮我给我娘也做上一盘吗?”
“好呀,师傅请她。到城里最好的米花铺。”
“还是不要了,我想自己买给我娘,师傅送的是师傅送的。”
“喝…喝点牛乳吧,小心慢慢吃。别噎着。”
周夷这样一块那样一块,一块糕点,一口牛乳,把盘子里的东西吃了个七分,就再也吃不下了。
“师傅,你能不怪我么,许是在牢里呆久了,怕的有点乏,我好困。我想睡一下。我只睡一个时辰,师傅要盥洗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好。”
只见周夷打了个哈欠,跑到床上,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师傅能给我唱那首童谣吗。我今天表现的那么好,我怕我兴奋起来,只是困却睡不着,听那首童谣就好睡了。”
“好,师傅抱着你,给你唱。”
葶苈坐到床边,抱着周夷,看着他红扑扑胖嘟嘟的小脸,埋在自己胸前,葶苈一手抚摸着他背,轻轻拍着,一手捏着周夷的手,唱着
“三月风吹风车车儿转,
转到路边碗碗花儿开,
胖胖小子儿风筝筝儿放,
飞上天去太阳灿灿儿笑,
娘亲抱着笑弯了腰,说小小子儿是好宝宝。”
这么四五遍,周夷渐渐睡着了,葶苈依然是那么抱着,唱着那首歌谣,声音却渐渐断续哽咽起来,他脑子里画面交错转换,繁杂潮涌。
他仿佛看到,在晋北的一片开满白花的草地上,三月的天空是那么蓝,云彩那么少,胖胖的周夷牵着风筝线在太阳下奔跑,他娘跟在后面。那风筝飞的那么高,周夷紧紧的抓着线,风筝才不会被吹跑。风吹草浪,碗碗花儿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围着那个插在地上的风车,风车那么自由的转着,只是因为风而转着。
他耳边,全是周夷那稚嫩的童谣声,童谣里,没有那个黄色的纸包,没有那碗充满了凝神石菖蒲和黄色纸包里红信石的桂花牛乳,然后他一叫周夷,周夷便醒了,坐在床头问他:“师傅是要我去打水吗?”
突然,点滴的温热滴在他的手背——血那么多血,从那个孩子的口鼻涌出。葶苈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来,是的就是这双手,药死了这个孩子。
“啊哈哈哈哈哈…”那是一种崩溃近乎疯狂嚎啕,终于取代了哽咽。
窗外天黑了,向来屋里都是周夷掌灯的。所以今晚这房间格外的黑,因为,在这个孤城里算计了一天的自己,回来将再也不会看到周夷点的灯,还有那扇虚掩的门,是自己亲手鸩杀了这个孤城里最剔透的两个灵魂。
是的,傅太太后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他一个全尸,不让他那么恐惧而已。
黑夜里,这个宫殿正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狰狞笑啖着碾碎了这个城里每一寸骨肉,一旦进来无人幸免。
夜幕中,一束月光洒在书桌上,照着明晃晃的一把修竹刀,那是周夷平时用来修竹简用的。
葶苈突然放下了周夷,抓起那把修竹刀,回头看了看周夷,然后在盆中洗净了自己那双已是血污的手,面无表情的朝长乐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