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系的房子里太干净了,几乎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
唐方一眼看到开放式厨房里银色的烤箱、洗碗机、还有著名的复古单门冰箱。白色大理石的中岛台边,两个白色吧椅默默静立,椅子镂空交叉的线条被灯光倒映在地上,摩登穿过了近百年的光阴,安抚着油亮润泽老地板的每一寸肌肤。
唐思成大吃一惊:“房客怎么拆了墙!当时说好就是粉刷一下换点东西的。怪不得人都没了,他闯大祸了!”
唐方叹了口气:“伊有毛病。”
病得还不轻,付着一万二的月租,却花十万大洋在人家的厨房上。哪怕只是过一天,也不肯将就任何一个细节。唐方对这个病人有十万分好感。
她是个爱做菜的俗人,这就是她的dre。在她家的房子里,却不是她的。
为了那张接近两米的整张柚木大餐桌能摆得好看,她肯定也要把原来的那堵墙打掉。
想到房客走后102打回原形,唐方心都在滴血。
确认过屋子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后,父女俩小心翼翼地穿上鞋退出去锁上门。
唐方拿过唐思成的手机,编辑了微信和短信消息,留了自己的号码,发送给房客。
唐思成直跳脚:“为啥我们要付他装修钱?他擅自违约拆墙装修,还好没人举报哦,你知不知道优秀历史建筑不好乱敲墙的,不但要恢复原样还要罚款。”
唐方叹气,房子被拆了一堵墙还重新装修过,水电工泥瓦匠油漆工起码进进出出两三个月,自家老头子居然一无所知只管收租子,心真宽。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一看还有钱赚说不定就出来了。我明天先去问问房管局和街道有没有装修审批的备案。”唐方心知肚明一旦牵涉到世俗繁琐事务,是指望不上老头子的。
铁门嘎吱一声,一对年轻情侣说着话走了进来。双方都一愣,谨慎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唐方侧身让他们先走。
出了门,铁门外新停了两辆摩拜单车。
“现在的小年轻啊,撒素质!共享单车明明不允许进弄堂的。”唐思成摇头:“保安也不管,人人都这样干,还怎么共享?”
唐方扫码开车:“不要一棍子打死我们一船年轻人嘛,来来来,正好我们骑了去富春。”
父女俩骑到弄堂口,保安师傅拦下他们义正言辞:“说过多少遍了?共享单车不可以骑进来,讲点素质好吗?”
唐思成脸红脖子粗气得不行:“又不是我们骑进来的——”
保安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赶紧走:“下次注意了。”
唐思成憋了一肚子气,朝着镇宁路骑得飞快。唐方一边骑一边笑,有雨滴从树干上坠落,掉进她后脖颈里,凉得很,前面唐思成的车笼头上,还装着软中华的马夹袋摇来摇去。
***
富春小笼门口的塑料桶里插着长长短短的阳伞,一条条水渍从大门往里头延伸。门口穿着制服的阿姨弯着腰一边拖地一边喊:“让一让,让一让。”
排在最后的父女俩往边上让了让。一对夫妻拽着个男孩,直接撞开唐思成,挤在了他前面。唐思成手上的马夹袋掉在地上,噗通一声,怕被人踩到香烟,他赶紧弯腰去捡。
唐方抢先捡起马夹袋,塞回他手里,上前拍了拍那男人:“不好意思,您二位撞了人不说声对不起,还要插队?”她是典型的窝外横,声音清脆响亮正气凛然。
戴眼镜的男人回过头来,扫了唐方一眼,漠然转回去看墙上的菜单,被热气糊掉大半的眼镜片使他看起来面目模糊,像张白纸。
小男孩惶恐地抬起头,拉住女人的衣角怯生生地喊了声“姆妈”。
“勿要吵!烦色了,有空哦。”女人不耐烦地抬头瞥了唐方一眼。“乡窝宁真戳气。(乡下人真讨厌。)”
“哦呦,原来是上海人啊,说什么呢欺负我们乡下人听不懂?”唐方眉头一竖切换成了呱啦松脆的机关-枪-模式:“谢谢侬一家门!帮帮忙有点公德心好伐。小宁看勒格,坍招势伐!还乡窝宁戳气,港勿港道理帮撒地方宁搭界?(小孩看着,丢不丢脸?还说乡下人讨厌,讲不讲道理和哪里人有关系?)”
旁边一位老太太小声帮腔:“插队总归勿对格。”
女人涨红了面皮。眼镜男猛地转过身:“侬做撒?烦撒?侬想哪能!(你干嘛,烦什么?你想怎样?)”
唐方下巴一抬:“简单,侬道歉,排到后头去。”
眼镜男气势汹汹:“还烦是伐?当心请侬切桑活。(当心我揍你。)”
唐方倒不信他敢动手,气急反笑:“侬试试看。”谁打谁还不知道呢。禹谷邨霸王花在自己地盘上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当母老虎是小花猫欺负上了。
有两个服务员上来隔在了唐方和眼镜男之间:“好了好了,勿要吵相骂了。(不要吵架了。)”
唐思成一把拉住唐方紧张得很:“算了算了,